過去他曾經在什麽地方見過她嗎?既然她是祥伯找來的新丫鬟,那麽應該是蘇州當地人,他是在什麽情況下見過她的?


    望著她那張似曾相識的嬌俏容顏,延子律心底的困惑加深,而當他還在思索之際,柳杏兒又開口勸道——


    「還是請少爺喝下吧!人蔘雞湯對身體很好的。」


    「不了,不需要。」延子律斷然拒絕。


    「為什麽?少爺是堂堂的男子漢,該不會真的連人蔘都不敢吃吧?」柳杏兒裝出一副單純無辜的表情,想激他喝下。


    「這跟敢不敢無關——」延子律的反駁說一半忽然打住。


    真是的,這種瑣事有什麽好爭論?他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要忙哪!


    「總之,往後別再送上加了人蔘的任何東西過來就是了,至於這碗雞湯,你喝掉便是。」


    「什麽?人蔘雞湯這麽珍貴,奴婢哪敢喝了它?」


    延子律的黑眸一眯,感覺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


    他說一句,她就回一句,哪裏像是不敢了?真不知道一向辦事嚴謹可靠的祥伯,這回究竟是從哪兒找來這個丫鬟?


    說話有些口沒遮攔也就罷了,偏偏還伶牙俐齒地說些似乎挺有道理卻又能輕易惹惱人的話,盡管流露出一臉無辜的神情,卻對他這個主子不太敬畏。


    真要挑剔起來,她還真是個不合格的丫鬟。


    延子律被惹得有些不快,但他實在不想為了這種瑣碎小事浪費心神和口舌。


    「隨便你要怎麽處理這碗雞湯,總之撤下吧!」


    聽出他的語氣帶著趕人的意味,柳杏兒也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要是真將他給惹得抓狂,屆時倒黴的可是她自己。


    「是,奴婢這就撤下。」


    柳杏兒端著雞湯退了出去,當她一離開書房,俏臉便再也按捺不住地露出愉悅的笑容。


    記憶中,她從沒見過他發脾氣的模樣,更別說是對奴仆大動肝火,所以她才敢以區區一名奴婢的身分去挑惹他。


    盡管她沒有如願地讓他多跑幾趟茅廁,但在口頭上占了不少便宜,見他那被惹得不快又隱忍著沒發作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兩人八年後交手的第一回合,她算是取得了第一勝!


    隔日午後,延子律在巡視過布莊之後,再度來到書房。


    正當他打算寫些書信的時候,就見昨日那個新丫鬟又來了。


    「少爺,總管讓奴婢來伺候您。」


    「我不需要貼身丫鬟,你去做別的差事吧!」延子律說道。


    盡管這幾年家境變得富裕,府裏的奴仆眾多,但他並不習慣走到哪兒都有人隨侍在側,況且若有什麽事情由他自己親自來做會更快、更利落一些,因此他一向都沒有貼身丫鬟跟著。


    「總管說少爺近日事務繁忙,在老爺回府之前,要奴婢跟在少爺的身邊好生地照料伺候。」柳杏兒以恭敬的語氣答道。


    她從祥伯那兒聽說了延子律並沒有貼身丫鬟,便立刻自告奮勇地前來。


    盡管她一時之間想不到還有什麽可以捉弄他的好主意,但是隻要能夠跟在他的身邊,還怕找不到好機會嗎?


    「這……」延子律皺了皺眉。


    其實他真的不需要什麽貼身丫鬟的伺候,不過想到這也是祥伯的一番好意,便也沒再反對。


    「好吧,那你就……幫我磨墨吧!」


    讓她在一旁安靜地磨墨,總不會還少根筋地說些口沒遮攔的話吧?


    「是。」


    柳杏兒應了聲,乖乖地走到桌邊,一邊磨墨,一邊陷在自己的思緒中。


    距離延伯父的生辰還有五日,屆時她一定得恢複自己的真實身分,總不能連延伯父也騙,而這就表示她隻剩下五天的時間可以」對付」延子律了。


    她得快點想想還有什麽好主意,畢竟昨日她雖然鬧了他一回,但也隻是口頭占些上風而已,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痛癢嘛!


    要是白白當了幾天的丫鬟,又沒有半點」作為」,屆時豈不是要反過來被他取笑嗎?


    不不不,她可不想要落得那樣的下場呢!


    柳杏兒一邊苦思有什麽妙計,目光不經意落在延子律的側臉,就見他正認真地在寫著書信。


    那張端正的臉孔,瞧起來既熟悉又有點陌生,那輪廓仍有著當年那個俊俏少年的影子,卻更加的成熟、俊朗。


    此刻他專注的神情,讓他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柳杏兒看著、看著,心口再度掀起陣陣怦動……


    「怎麽了?」


    突然響起的低沉嗓音,驀地打斷了柳杏兒的思緒。


    「有什麽問題嗎?」延子律又問了聲。


    剛才他發現她磨墨的動作停了下來,抬頭一看,就見她正盯著自己,思緒卻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柳杏兒猛地回過神,一對上他的黑眸,胸口的怦跳霎時更加狂亂了。


    「沒……沒什麽……」


    她趕緊低下頭,恢複磨墨的動作,然而胸口的鼓動卻久久無法平複。


    怪了!她真的太不對勁了!


    自從來到延家之後,心跳因為他而變得狂亂,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明明小時候總是三天兩頭地跟著他到處跑,明明當年兩人總是玩鬧在一塊兒,為什麽這回再度相見,她卻沒法兒和他自然地相處?


    僅僅隻是目光的交會,就讓她心跳加快、思緒紛亂,這教她怎麽有辦法好好地思考該如何整他呀?


    柳杏兒輕咬著唇兒,有些氣自己。她在心裏大聲命令自己收斂心神、專心地磨墨,否則可是會露出馬腳,被延子律瞧出端倪的。


    就在她全神貫注地磨墨時,延子律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黑眸閃動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不會有錯的,對她的那種熟悉感,不可能隻是錯覺。


    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見過她,而且不隻是擦身而過,否則怎麽會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你原本住在哪裏?家中是做什麽的?家裏除了你還有些什麽人?怎麽會來這裏當丫鬟?」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呃?」柳杏兒心一驚,隨口胡謅道:「奴……奴婢家住城南,家裏隻有一個老奶奶,因為家貧,所以來當丫鬟幫忙掙錢。」


    延子律思索了下,實在想不到自己和這丫鬟有什麽交集之處。


    他皺了皺眉,索性直接問:「過去我是不是曾經在什麽地方見過你?」


    「嗄?」柳杏兒心虛得手中的墨條差點掉了。


    他會這麽問,肯定是心裏起了懷疑吧?這可怎麽辦才好?


    要是才第二天就被他識破身分,豈不是太遜了嗎?況且若是他自己認出她來,那可一點兒也不好玩。


    她可還想瞧見當他意外地得知真相時,臉上驚愕的表情,那她屆時還能乘機取笑調侃他幾句呢!


    不行不行,現在一定得想辦法搪塞過去才可以!


    「奴婢過去常幫人跑腿,也常……常經過延家的布莊附近,或許因此少爺見過奴婢幾次吧!」柳杏兒假裝認真地低頭磨墨,就怕被他瞧見自己心虛的表情,心裏暗暗祈禱他別再問下去了。


    「這樣嗎?嗯……或許吧……」延子律低語。


    即使他心裏隱約覺得不光隻是這樣的原因,但也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的可能,再說這丫鬟也沒有必要騙他。


    「沒事,繼續吧!我隻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覺得似曾相識罷了。」


    這番話聽得柳杏兒暗暗冒冷汗,有種不久就會被認出的危機感。她一定得搶在他認出她之前好好整他一番,但是能怎麽做呢?


    柳杏兒斂著眉,陷入苦思,一個不留神,手中的墨條不慎滑落,啪的一聲摔在硯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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