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驚慌失措地低頭,攥緊了推車的把手。


    那雙手保養得很好,看不出時光的痕跡,能證明主人平時的精致。


    可唐柔發現,她指甲縫隙裏染著紅色,看起來……像血。


    “秦主任,你……”


    話還沒說完,女人警惕地向後縮了一下,脖頸不自然地扭了扭,推著電推車匆匆離開。


    處處透著古怪。


    唐柔回頭多看了兩眼,步伐越來越慢。


    心底不安擴大。那水箱裏傳來的撞擊聲,似乎是聽到她的聲音之後出現的。


    像在……提醒她。


    唐柔頓住腳。


    腦海中的畫麵記憶定格在那個水箱被推走前的一瞥,湧出水花的箱蓋縫隙邊緣,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淺金色。


    思維逐漸清晰起來,蛛絲馬跡點連成線,一個形象跳躍在眼前。


    某種可怕的念頭在腦海凝聚。


    唐柔轉動腳尖,朝著秦主任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在自己離開後,走廊上的暗門被人推開。


    黑暗的密道裏,男人半強迫地按著少年的脖頸,貼近他清雋的側臉,聲音渾濁,


    “你看,我沒騙你吧?她全身都是那個章魚實驗體的味道。”


    少年清澈的眸子通紅一片,他厭惡地推開男人,癡癡地朝外走。


    “柔……”


    可沒來得及走進光亮處,就被人再次一把扯回黑暗。


    “你別過去,她不想看見你的。”


    男人的低語如同魔鬼的召喚。


    “你現在太沒用了,隻會給她添麻煩。”


    少年身體繃緊,如同被嵌進了冰窟,四肢百骸泛著疼。


    他死死地盯著走廊盡頭,期翼她的身影會不會從轉角走回。


    這份渴求注定要落空了。


    半晌後,少年捂住臉,發出一聲委屈又痛苦的嗚咽。


    情緒一點點通過眼尾的淚珠喧泄。


    背後伸出大手,慢慢撫摸他的脊骨,“好了,回去吧。”


    藏在發絲間的水晶耳釘熠熠生輝,少年雙眼猩紅一片,緩慢褪去了那份清澈。


    他太沒用了,所以她才不回頭看看他嗎?


    那是不是,別的實驗體都死了,她就會看向自己呢?


    ……


    沿路的地板上有一串長長的水漬,像某種求救信號。


    唐柔追隨著這些水漬往前走,一路走到一處走廊死角,停下腳步。


    水痕在這裏憑空消失。


    秦主任去哪了?水箱又去哪了?


    唐柔沿著走廊仔細觀察,尋覓許久,在銀色金屬牆壁上發現了一條隱秘的縫隙。


    她的心跳快了幾分,抬起手,沿著縫隙一路撫摸,找到了一處不易察覺的凹痕。


    唐柔用力按了下去。


    隻聽見極輕微的“哢嚓”聲響,鎖扣應聲打開,整麵光潔的金屬壁上憑空多了扇門,她抬手輕輕推開,看到了漆黑的密道入口。


    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唐柔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些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


    裏麵很黑,沒有什麽光線,也沒有照明設施。


    能依稀聽到某種回響從深處傳來。


    她屏住呼吸,脫掉了鞋子,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輕手輕腳地順著密道往裏走。


    腳下有濕潤的感覺,她可以確定,推車被推進了這裏。


    唐柔打開了自己的腕帶式手機,將光線調到最暗,隨時準備撥通緊急呼叫電話。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浮現出一絲光亮。


    隧道的盡頭隱約傳來對話聲。


    “求求您,讓我再見他一次!”


    “求求您了!我隻想見見他!我要做什麽您才能答應我?”


    是秦莉的聲音。


    伴隨著詭異的對話,猛地傳來一記鈍響,像是重物抽打在肉體上的令人牙酸的聲音。


    唐柔聽到了一聲極輕微的悶哼,聽的聲音都讓人心尖發顫,感覺十足痛苦。


    什麽情況?


    透過狹窄的門縫,她看到了一個類似實驗室,但又不盡相同的地方。


    金屬鐵架上擺滿了各異的標本,被玻璃皿裝著,泡在福爾馬林中。


    那些樣本中間,站著神色癲狂的女人。


    唐柔捂住了嘴。


    秦主任手裏抓著用來懲治實驗體的防爆鞭,臉上濺滿了血。


    神色猙獰,猶如修羅,和平時的形象判若兩人。


    “求求你,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可女人嘴上這樣說,卻從一旁的架子上拿過切割刀,向前麵走去。


    唐柔無聲轉動身影,視線隨著秦主任的身影移動。


    房間很暗,隻亮了兩盞應急燈。


    類似觀測台的銀色展台邊緣有一灘殷紅的血跡,正有血珠一滴滴墜落,激起淺淺的漣漪。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閃著磷光,隨著視線上移,一抹瑰麗的藍色躍入眼瞳。


    唐柔一愣,準備按下撥號鍵的手僵住。


    她本以為自己會看見什麽可怕的生物,可沒想到暗處的不是什麽醜陋異形,而是那條再一次在她眼前擱淺的魚尾美人。


    唐柔無法分辨他是否還醒著,垂著頭,被吊在鐵架上。


    看起來了無生機,淺金色的長發如同錦緞一般鋪散開來,上染著星星點點的血液,順著低垂的頭顱滑下。


    從發絲間的縫隙,唐柔看到人魚的脖頸上套了一個金屬項圈,另一頭連著一條猙獰的與他纖細身形極為不符的粗獷鎖扣。


    狹長的鎖鏈捆綁住他的肩,頸,手臂,幾乎要勒進蒼白的皮肉裏,碾磨出殷紅糜爛的顏色。


    秦莉爬上了高台,如同向神靈禱告的信徒,對著傷痕累累的人魚雙手合十。


    “求求您……我想見見他,讓我見他一次……”


    她虔誠又顫抖,屈膝跪在那條傷痕累累的魚尾前。


    “求您,您想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人魚當然不會回答她。


    被染血的金發掩麵,像隻折斷脖頸,撕裂翅膀的瀕死天鵝。


    場景吊詭怪異,尤其是秦莉的神色。


    似癡似夢,很瘋癲。


    她說著說著,捂住自己的臉,低聲喃喃,“不是我不怪我,我是為了讓他更好……”


    說著,秦莉猛然抬頭,抓著手裏的刺刀朝他走去。


    “求您,給我吧!”


    就在鋒利的刀刃即將切割上魚尾之際,女人臉色倏變,錯身向後閃躲,卻仍被纏住了脖子。


    有人趁此機會跑到了她身後,對著她的背用力一推,隻聽見砰的一聲,秦莉從高台上摔下去,後腦著地。


    唐柔扯著手裏的防爆鞭,幸虧這東西之前被女人扔在了地上。


    她匆忙回頭看了眼,發現人魚睜著眼睛,卻對她的到來毫無反應。


    銀色的眼瞳空洞一片,如同已經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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