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一聲輕響,酒店公寓的電梯門打開。


    然而並沒有人出來。


    過了一會兒,電梯門自動閉合。


    可幾秒之後,再次傳來“叮咚”一聲輕響。


    電梯門再次打開,斜斜透出一道影子。


    保安在監控室看到了電梯的異狀,推門走向電梯間,本以為是電梯故障,沒想到,裏麵有個人。


    站的歪歪扭扭,渾身是水,以頭抵電梯壁的怪異姿勢,背對著門貼在電梯裏。


    好像沒有支撐點就像站不住一樣。


    “你好,請問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保安朝那人走了過去,以為對方是喝醉了。


    難道是剛從外麵回來的業主?不然怎麽滿身是水呢?


    “要不先出來,我去保安室給你找條毛巾擦擦?”保安抬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的身體很冰,被水打濕的布料上有種說不出的黏滑。


    還有點……腥。


    沒等保安細想,那個人微微動了動腦袋。


    他的頭顱仍然背對著保安抵著電梯壁,身體卻緩慢地轉了過來,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向了保安麵前。


    在他的正麵,本該是胸口的地方多出了一道狹長森然的口子,裏麵遍布了森白的尖銳牙齒。


    保安後退一步,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被那個身體與脖子徑直扭轉了180度的人猛然抱住。


    “叮咚……”


    電梯門在身後閉合,殷紅的血水自門縫處緩慢滲出。


    等那扇門再度自動打開時,除去地上的血跡和衣物邊角料,電梯裏又隻剩下了一個,背對著門的人。


    -


    阿瑟蘭給唐柔打來電話時,她正在跟人魚講希臘神話裏的水仙花美少年納西索斯。


    她在電話裏火急火燎地說,“城市預警說兩小時後斷電,一會兒電梯要停了,你要不要去買點東西?”


    唐柔看了眼人魚,問她,“能不能再給我一個小時?”


    阿瑟蘭冷笑,“那算了,我自己先去買,再會。”


    唐柔忽然想到了什麽,“不過說來,最近沒有再發生異種生物襲擊城市的事件了。”


    “可能是軍方控製的好吧?”阿瑟蘭忽然咦了一聲,“外麵起霧了。”


    玻璃窗外,果然起了大霧。


    濃鬱的黑氣像是視距過短的沼澤,翻湧著不祥的氣息。


    人魚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傷痕累累的魚尾,年輕女性白皙纖細的手指就垂在上麵。


    分明此刻什麽都沒做,卻讓他覺得滾燙灼熱。


    掛斷了電話後,那隻帶有魔力的手再次撫摸上他的鱗片,為他上藥。


    敏感的魚尾在此時顯示出一絲不合時宜的歡愉,違背他的意誌,對女人的接觸感到快樂和顫栗,又因挖藥膏時短暫的分離感到不滿。


    魚尾怎麽能隨便碰呢?


    人魚趴著浴缸邊緣,半掩著眸子,緊繃地想。


    她大概不知道,魚尾對於人魚而言,有多脆弱,又有多敏感吧?


    他抿著唇忍耐下來,小心翼翼收攏著異樣的情緒,表麵上看起來仍然安靜溫順。


    冰涼的藥膏在她指尖融化成溫熱滑膩的觸感,隨著她的輕柔碰觸,塗抹在傷口之上。


    人魚閉著眼,聽到女孩再一次講起了那個未講完的神話故事。


    “由於拒絕了求愛的女子,導致她的香消玉殞,眾神憤怒,決定懲罰他。納西索斯在某一日漫步於林間,走到湖旁俯身喝水時,發現水下有一個無與倫比的美麗少年正在看著他,


    而那時的他並不知道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影子。他對水裏的少年深愛不移,並因尋求所愛溺水而亡,出於同情,眾神讓他的身體化作了一朵晶瑩剔透的水仙花,”


    她的聲音很輕,撫摸著魚尾上的傷痕,輕輕地說,“這就是納西索斯的故事。”


    “這個故事聽起來不美好。”人魚開口,嗓音又輕又啞。


    尖銳的角質刺在瓷磚上抓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跡,壓抑著想要讓她哭出來的衝動。


    她的嗓音又輕又軟,落在耳畔,如羽毛滑過脊髓,難耐又深刻。


    如果哭出來,一定很好聽吧?


    人魚沉浸在這種複雜的感受中,緩慢地說,“為什麽別人愛慕他,就一定要他有所回應?”


    “你說得對。”


    唐柔讚同,頗為憐惜地捧起他垂在浴缸外魚尾,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腿上。


    “古希臘故事中的神,其實就是被神化了的人,講的並非神性,而是人性。


    他們與人一樣存在喜怒哀樂,勇敢猜忌善妒等各種各樣的品質,所以某種意義上他們和人一樣自私。”


    唐柔小心翼翼清理著被貫穿鎖鏈處的圓形血肉,因為太過認真仔細而距離極近,說話間,呼吸噴灑在他的鱗片上,讓人魚的身體變得更加緊繃。


    他微微擺動魚尾,條件反射一樣輕輕地掙紮了一下,卻被唐柔按住。


    “別動,會受傷的。”


    這下,整個掌心都貼在冰涼的鱗片上。


    人魚猛地抬起上身,冰涼濕潤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小臂,將她扯得傾倒了一下。


    他垂著發絲,眼睫如兩片羽毛一樣飛撲地顫抖著,像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碰觸,唇齒間露出略微尖銳的牙齒,將柔軟的唇瓣咬得殷紅。


    “很疼嗎?”唐柔問,“那我輕點。”


    輕點?


    倒不如重一點,對他更用力一點。


    這樣還能少點折磨。


    人魚沒有回答,上身卻緩慢抬起,離她越來越近。


    鉑銀色的眼眸中洶湧地激蕩著某種蓄勢待發的危險。


    如果唐柔回頭,將會發現那張精致冰冷的臉,距離她有多近。


    她此時被手下的魚尾吸引了。


    不,準確來說,是魚尾上滲出的那些血。


    他的血液流速似乎在加快,原本愈合結了一層薄薄粘液的傷處又滲出了絲絲金紅色的血,而真正讓她感到蠱惑的,是那些血的味道。


    在她的嗅覺係統中,帶著一股異香。


    是香甜的——大腦已經發出了這個信號。


    唐柔感覺自己的血液有些躁動,起先沒有發現什麽問題,隻覺得自己洗澡洗熱了,心跳一陣比一陣快。


    可後來漸漸意識到不太對,她竟然想嚐嚐他的血。


    這是一種來自身體誘發的渴望,唐柔自然不會意識到這是因為她現在的生命全憑人魚血的哺喂,也不會意識到自己是個死過一次的人。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雙與平時冰冷溫度不同的,散發著微微濕熱的雙臂攀上了她的肩膀。


    人魚不知什麽時候坐了起來,緊緊地抓著她,胸膛貼在她的背脊上,頭顱承受不住一般抵在她的頸窩,喉間發出了無法形容的,軟綿綿的輕哼。


    唐柔猛然回過神,強迫自己忽略人魚血液給她帶來的吸引力。


    “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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