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回去時,阿瑟蘭正推著移動箱車,打開艙蓋給裏麵那個小醜八怪曬月亮。


    把人魚留在海邊是一個極為艱難的過程,那條魚高冷又傲嬌,嘴上雖然不說,但緊抿的嘴角已經宣泄出了他的不滿。


    尤其是那條漂亮的尾巴,在得知唐柔要離開後,想要上岸,又被她按回了水裏,煩躁地拍打著水花。


    唐柔回去後細細地洗了一個澡。


    她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躺在床上好好睡覺了,看著洗手池裏掉下的頭發,心底一片難過,拿著花灑把那些發絲用水衝走,目送它們滑進下水道。


    然後惆悵得躺到床上,閉上眼,雙手交疊放在小腹,準備睡個安詳的覺。


    剛醞釀出睡意,身旁的床墊忽然一重,凹陷下去。


    唐柔,“……”


    睜開眼,對上了一雙濕漉漉的墨綠色眼眸。


    清冷深邃的麵容近在咫尺,明明是森然可怖的物種,非要裝出一副可憐又嚴肅的模樣,見唐柔醒來,一把把她從床上撈起來,握著她的手著急地說:


    “柔柔,我們跑吧。”


    唐柔,“……啊?”


    “去隻有我們的地方,誰都找不到。”


    阿爾菲諾頭發有些淩亂,卻襯得那張臉更加禁欲好看。


    頂著這樣的麵容,作出一副要跟她私奔的樣子。


    真的會讓唐柔覺得很詭異。


    “不要。”她抽開手,翻身蒙上被子,“自己找個盆泡著吧,我要睡覺。”


    “柔柔……”


    阿爾菲諾又伸手撈她。


    唐柔被再一次從被子裏薅出來,像拔出了一顆還沒長好的胡蘿卜。


    她雙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內心一片疲憊。


    人不睡覺,會死的。


    這些深海異種到底懂不懂啊。


    青年把她抱進懷裏之後,原本的想法都煙消雲散,鼻尖嗅到了一陣又一陣飼主剛剛沐浴過後的香氣,像羽毛一樣撩撥著他,將他密不透風地纏繞其中。


    阿爾菲諾感覺自己開始不清醒。


    “我想睡覺了,阿爾菲諾。”


    落在他耳朵裏,隻能分辨出,飼主叫了他的名字。


    柔柔的,輕輕的。


    讓他忍不住伸手把唐柔更用力地擁在懷裏,溫熱的皮膚貼到了他的腰腹,青年臉頰貼上她的額頭,快要被那一片溫柔的觸感燙壞了。


    可就在他沉浸在這一刻的美好當中時,被人一把推開。


    這一下驟然清醒過來。


    也讓他終於聽清了唐柔的話,“你不要再任性了,我真的要睡了。”


    任性?


    他怔怔地,看到了女人露出發絲下的耳垂。


    帶著一點淺淺的咬痕。


    唐柔沉沉睡去,睡得還算好。


    後半夜因為口渴才輾轉醒來。


    天還沒亮,她坐起來喝水,卻被床旁邊的影子嚇了一跳。


    青年沒有走,背對著她坐在地板上,沒有說話,高挑的身材向下蜷縮,乍一看,像房間地板上多了一個擺件。


    唐柔撈過杯子,喝了兩口,又放下杯子,沒有刻意減小自己的動靜。


    可青年始終沒有回頭。


    感覺有點不對,平時他察覺到唐柔醒來,肯定要貼過來挨蹭蹭黏糊一大通。


    扯過被子,躺在床上,唐柔閉上眼,有點睡不著了。


    又翻了一會兒身,青年還是沒來找她。


    真的有點不對勁了,今天這隻章魚怎麽那麽沉得住氣?


    唐柔坐起來,忍不住問,“你怎麽了?”


    青年身體一僵,卻沒說話。


    “阿爾菲諾?”


    唐柔掀開被子走下床,伸手去扒拉他的肩膀,可他仍就不願意回頭,固執地背對著她。


    “諾諾?”


    肩膀僵了僵,終於有點鬆動。


    感覺,還是想被她哄的。


    唐柔扳著他的肩,把他轉了過來。


    蒼白的青年垂著頭,墨綠色的發絲已經幹了,唐柔伸手撥開他擋在額前的碎發,露出精致深邃的五官。


    “怎麽不說話?”


    頭垂得很低。


    唐柔托著他的下巴。


    沒把腦袋扳起來,先摸到了濕漉漉的痕跡,冰涼的,有點像……淚。


    她慌了,“抬頭,讓我看看你。”


    可對方不但沒抬頭,還將臉側過去,無聲與她對峙。


    唐柔彎腰,從下往上去看他的臉,在蒼白的麵容上尋到了那雙愈發濕潤透亮的眸子。


    又哭了。


    唐柔心裏一抽,連忙伸出手給他擦淚。


    “怎麽哭了?”


    她不就睡了個覺嗎?


    青年反抗得不徹底,或者說從來都沒打算反抗,任由她扳過肩膀抬起下巴,手忙腳亂地給他擦淚,又溫聲細語地哄。


    垂著那雙漂亮的眼眸,安靜的、神色淡淡地坐著,沒有聲音,看起來情緒也很淡。


    明明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殺器,卻表現的像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狗。


    沒有聲音的眼淚,威懾力太大。


    唐柔理順他濕潤又淩亂的碎發,在他無聲的目光中,伸手把他抱進懷裏。


    “別哭,別哭了,你在想什麽,可不可以告訴我?”


    青年仍舊抿著唇,額頭抵著她的肩膀,垂著打濕成縷的眼睫,連蒼白精致的鼻尖都泛著一點藍。


    唐柔一顆心被他的眼淚泡的皺皺巴巴。


    怎麽變得愛哭了?


    養他三年多了,以前一次都沒見他哭過,最近一個星期,哭兩次了。


    唐柔想不明白,又忍不住心疼,輕輕拍著他的肩膀,也不睡了,強撐著眼皮,問他的訴求。


    阿爾菲諾垂著頭,高大的身體靠在她懷裏,一副脆弱傷心的模樣,大鳥依人。


    也在這種溫柔的包圍中,微不可察的悶哼一聲。


    “怎麽哭了?”唐柔皺著眉,又困又頭疼,“我不就是想睡會兒覺,你怎麽就成這樣了?你不能總是哭啊,解決不了問題的……”


    結果越說他越來勁,眼淚像開了閘。


    唐柔的肩膀都濕了,嚇得趕緊換了話題,“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旁邊有海……”不然去跟納西索斯一起泡泡?


    莫名又想起鱷魚的眼淚。


    鱷魚偶爾在吞噬獵物時會流淚,不是因為傷心,隻是為了潤滑眼睛,可以控製分泌。


    阿爾菲諾……應該不會吧?畢竟他看起來真的很傷心的樣子。


    而且,小章魚哪有什麽壞心眼?他那麽單純。


    如願以償被飼主抱在懷裏,阿爾菲諾開心起來,漸漸忘記了演戲,貼著飼主瘦弱的肩膀有些飄飄然,微微闔眼,扇動著蝶翼般的睫羽。


    忽然想起了什麽。


    一雙墨綠色的眼睛眨了眨,看起來很喪。


    “我殺不死他。”


    “嗯?”唐柔沒反應過來。


    “我不能跟、別人分享柔,柔隻能是我的。”他環上飼主的腰,動作溫柔小心,眼神卻越來越冷。


    連同氣氛,都一並變得陰森。


    “我要殺死所有、想要把柔搶走的人。”


    唐柔,“……啊?”


    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阿爾菲諾悄悄抬眸打量她,認真的補了一句,“柔柔,他很危險。”


    唐柔眼神微妙。


    真巧,他也這麽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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