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看過吧,小時候我們在孤兒院還經常翻那種妖怪漫畫,就是聊齋中……”


    腳下的大地緩慢蠕動著,空氣中的霧氣越發濃鬱。


    阿瑟蘭眨眨眼,整個人猛地一抖,麵上浮現出一絲茫然,歪著頭問,“你剛剛說什麽?”


    “你說羅刹海市這個名字怎麽了?”


    “沒什麽啊?”她茫然搖頭,“我們不是要找喻清嗎?”


    “嗯,應該就在這附近。”


    唐柔麵色凝重,握上阿瑟蘭的手,“你幫我看看那邊怎麽樣了。”


    透過她的視線,唐柔看到磅礴的濃霧中,有無數條從天而降的猩紅觸手鏈接向著不遠處的城市建築群裏。


    一條條猩紅的觸手變得腐爛,迅速潰敗,然而又有不斷新的觸手從雲層中探出。


    月在那裏。


    唐柔無比焦慮,“我們快一點。”


    推開教堂的大門,裏麵一片死寂。


    空氣中有若有似無的墨綠色煙霧,絲絲縷縷從深處流淌出。


    唐柔已經走進教堂許久,卻發現阿瑟蘭仍舊站在門邊,看著那些觸手,不知道在想什麽。


    “怎麽了?”


    阿瑟蘭回頭,壓低聲音說,“在環海公路上那次,我記得那隻電鰻實驗體,是不是能操控這個東西?”


    “什麽?”


    “這個東西把電鰻實驗體放了出來啊,你忘記了嗎?當時這些紅色血管吸幹了駕駛員的頭……那條電鰻還想攻擊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結的仇……”


    唐柔費力回憶著,隱約有點印象。


    那條電鰻,的確和海邊出現的血管觸手生物相處平和。


    “哦對了,林利跟我說了,11號實驗體海兔子在操控那條鰻魚。”


    阿瑟蘭終於想起了林利在車上跟她說過的這件事,“他說海兔子去了巴別塔的感官實驗室,把電鰻實驗體釋放了出來,與此同時,電鰻也協助海兔子逃出了巴別塔……”


    唐柔一怔,錯愕地問,“你說……兔子?”


    “對啊,a-11號海兔科腹足綱蛞蝓實驗體。”


    阿瑟蘭說得很仔細,“林利說11號就是在電鰻實驗體的協助下離開的實驗室,而且他們之間有很奇怪的伴生模式。


    電鰻把海兔子送出去之後,自己留了下來,他們反複地觀察了監控視頻中電鰻實驗體的生物行為,最終確定,電鰻實驗體是為了讓11號有足夠的時間跑出去,才選擇自我犧牲。


    因此,這次事件被當作異種生物情感類研究的重大課題,被反複分析過。


    林利說,當時巴別塔的內部測評將a-11號進化到了s級,但因為後來一係列突發事件,所以這項通知並沒有傳達到你那裏,我也是剛剛知道。”


    看著唐柔的神情,她問,“你不知道11號和電鰻關係匪淺?”


    唐柔搖頭。


    “電鰻實驗體不在我的轄區。”


    她僅有的與它接觸的兩次經曆,那條電鰻實驗體都想置她於死地。


    唐柔也無法理解,那條電鰻對她的恨意從何而來。


    他們站到了教堂下,頭頂的霧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密集。


    不遠處傳來深淵回響般的嗚鳴。


    唐柔看過去,可濃鬱的白色霧區遮蔽了她的視線,她什麽也看不見。


    厚重莊嚴的大門輕輕一推,便向內吱呀一聲劃開。


    教堂空蕩蕩的,裏麵空無一人。


    她們走進去,隻能聽到彼此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沒有人。


    唐柔嗅著空氣中的味道,低聲說,“喻清就在這裏。”


    那位牧師也在這裏。


    “喻清很痛苦。”


    “你怎麽知道的?”


    唐柔說,“我感覺得到。”


    她在喻清身上聞到了海兔子身上曾經出現過的味道。


    痛苦的,哀怨的……自厭的。


    唐柔難以喘息。


    她強迫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感覺胸口愈發堵塞。


    她能聞到一切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看似柔軟愛撒嬌的少年,經曆了如此多的痛苦。


    他在自厭。


    曾經在她身邊時,海兔子明明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


    唐柔恍惚想起許久前的那天,那個渾身濕透不著寸縷,抱著膝蓋等在她實驗室門口的可憐少年。


    一手摁在長椅上,痛苦地垂下頭。


    幾乎無法前行。


    “柔,你怎麽了?”阿瑟蘭摸她的額頭,“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我沒事。”唐柔抬起頭,指向教堂深處,“喻清在那裏。”


    莊嚴肅穆的教堂深處設置有懺悔室,在那裏,信徒會向神明懺悔自己做錯的一切,向聖職人員人告罪。


    企圖從神那裏得到原諒和赦免。


    而此刻,那間小小的懺悔室裏,正傳來不祥和罪惡的氣息。


    那裏沒有門,隻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和遮擋在門框上的圍簾。


    隔著玻璃,視線模糊的唐柔分辨了許久,才發現那片白花花的東西,是牧師的後背。


    莊嚴肅穆的黑色長袍解開幾顆扣子,他的脖子後麵露出了一排氣孔。


    是人還是經過生化改造的實驗品。


    唐柔無法從中判斷,也無心思考。


    透過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她和喻清對視了。


    對方被按在冰冷的長椅上,眼中沒有絲毫光線,眼眸黑得像一汪深淵。


    他枯敗麻木的麵容中,那種絕望又陰暗的氣息愈發濃鬱,路西菲爾曾經跟她說過,這是腐爛的珊瑚的味道。


    這一瞬間,與許久許久之前,她在巴別塔產生的幻覺融合了,喻清隔著玻璃絕望地與她對視,伸手想要遮住臉,卻被身後的人察覺,掐著脖頸向後仰去。


    牙齒把嘴唇咬爛,滲出血來。


    背後伸出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唐柔聞到了那種熟悉的味道,在另一個人身上曾經也聞到過。


    路西菲爾,她的海兔子。


    牧師上半身衣著整潔,下半身一片狼藉。


    他神情莊嚴肅穆,仿佛在誦讀詩經。


    下半身卻如屠夫一樣,瘋狂馳騁著年輕人單薄的身體。


    唐柔視線一陣陣發黑,大腦尖銳地疼。


    為什麽眼前的畫麵那麽熟悉?


    為什麽她感覺自己見過這一幕。


    為什麽喻清的臉和路西菲爾重疊了?


    不要……她不能想象,海兔子被這樣對待。


    喻清那雙清俊的眼睛微微失焦,瞳孔上翻,快要休克。


    像條擱淺的魚,幾乎失去意識。


    他沉浸在絕望當中,不願被她看見這樣狼藉不堪的一幕。


    不要看……


    快離開……


    嘩啦一聲,玻璃被撞碎。


    一隻纖細柔軟的手臂伸了進來。


    喻清眼皮動了動,慢慢回神。


    看到那隻近在咫尺的纖細手臂掐住了身後牧師的脖頸,手指看起來那樣柔弱無力,指尖卻死死地抵在脖頸兩側的動脈上,幾乎要陷進他的皮肉裏。


    “你在做什麽?”


    那個聲音溫柔又清潤。


    聽起來卻格外的冷。


    玻璃是什麽時候碎的?


    喻清仰麵看她。


    “你在做什麽?”唐柔又問了一遍。


    牧師被掐到臉色漲紅,下半身早就停止搖擺,嚇都嚇萎了。


    嘴唇也不是之前的漆黑,恢複了正常人的顏色。


    鬆開了抓住喻清腰肢的手,轉而拍打唐柔的胳膊,可還沒來得及碰上,雙臂忽然失去了知覺。


    他低頭去看,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臂……消失了。


    唐柔的手背上繃起青筋,“所以他身上才會有你的氣息,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一回事。”


    她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扯下門框上的圍簾蓋在喻清身上,對他說,“你先出去。”


    喻清動了動,僵住。


    他不能動,被注射了肌鬆劑。


    他本來想注射到牧師身上的,卻被對方奪走,反注射進他的身體。


    唐柔眼前發黑,已經無法繼續看到眼前的畫麵。


    “阿瑟蘭。”


    她焦慮地大喊,幾乎喘不上來氣,“阿瑟蘭,帶他走,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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