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到了傍晚時分,直升機終於抵達z的基地。


    唐柔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的頭發一團亂。


    她一頭霧水,怎麽會把自己睡成這樣?


    坐在身旁的青年蜷蜷手指,看向窗外,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慌亂。


    對麵的指揮官正滑動手指瀏覽著屏幕,另一隻手端著咖啡,慢條斯理地品味,神色自然,臉色卻很差,看起來像不舒服。


    直升機降落在一片臨海區域。


    機場外有許多人接應,海水新鮮苦澀的味道隨風吹來,刮去了一身疲憊。


    指揮官迅速下機,走在最前方,身著各類防護服的研究員們拉起長條,用特殊儀器掃描就從飛機上下來的唐柔和阿爾菲諾將其拉到隔離區。


    另有幾個人跟上神色奇差的指揮官。


    “長官,您怎麽了?”


    指揮官擦掉眼鏡上的薄霜,冷靜的說,“車上另一個男性青年,確認為巴別塔上報失蹤的ss-17號異種實驗體。”


    唐柔被拉走做了一套詳盡的身體檢查。


    他們似乎要確認她身上有沒有被未知病毒感染,海水中有汙染物,她來時的那座地上城市也被劃分為了汙染區。


    另一項重點檢查,便是她的精神。


    有種全新的汙染類型,叫精神汙染。


    經曆了層層關卡之後,身著厚重防護服的研究員得出給出了詳細的報告,說唐柔的身體沒有任何情況,甚至還有超出人類的自愈能力和莫名的電離反應。


    接下來,她將經曆為期三天的觀察期,確認身體沒有異變反應後才會從封閉區放出來。


    幸運的是,他們提供給唐柔的封閉住宿環境很好。


    “唐小姐,有一些注意事項我要跟你提前說一下。”


    接待她的研究員說,


    “在z的實驗區,一定要注意安全,那些生物隨時都可能爆發出輻射影響力,有些會穿透牆壁,給您帶來影響。


    另外,天黑後盡量不要外出。


    黑暗的無光線環境會增強收容物的活力,尤其是下雨天,請務必帶好防護工具。”


    唐柔點頭,了然。


    走過的路上,遇到了一批身著厚重防護服的研究員。


    無數個實驗室在廣場兩側展開,厚重的艙體像一個個壘砌的方塊。


    積木一樣疊高排列,各種全息投影在玻璃板上投影出它們的資料以及實時體溫體征。


    唐柔仰起頭。


    她看見了一整幢樓,被誇張的全透明玻璃籠罩。


    樓下是戴著眼鏡的研究員們。


    “他們在幹什麽?為什麽把這一整幢樓都圍起來了?”


    “哦,是這樣的,唐小姐,請您帶上這個看一下。”


    帶領她的研究員拿出一副眼鏡遞給她,唐柔戴上,視線裏驟然多出了密密麻麻的激光線條,圍攏著那幢樓,密不透風的遍布各個角落。


    “那幢樓裏有隻特殊空間收容物,由於它形態上的不確定性,我們沒辦法直接進行捕捉,因此隻能將一整幢樓搬運到基地,並進行封閉收容。”


    “所以,你們用這些激光來困住他?”唐柔問。


    女人微笑,“可以這麽理解。”


    走路的過程當中,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幢獨立的建築。


    通體被厚重冰冷的金屬覆蓋,樓房體積龐大,像一幢防禦森然的牢籠。


    “為了方便您後續工作的展開,給您分配的住所緊挨著我們這裏的特殊收容物實驗室。”


    研究員說著,認真的提示,“請你務必要記得一件事。”


    古怪的感覺湧上心頭。


    唐柔問,“什麽?”


    “請記得,您所在的這幢樓,一共兩層,如果您出現在了a1、a2以外的樓層,務必注意安全,不要開啟任何一扇門。”


    聽起來,這裏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唐柔頓了頓,疑惑地問,“這裏有危險,為什麽還讓我住在這裏?”


    研究員禮貌地說,“整個z的實驗基地便是這樣的,處處蘊藏著危險,因為這些特殊生物在失控,危及人類生命……


    但是沒有辦法,我們這裏的每一個研究人員都在努力對抗這些邪惡的力量,為人類集體命運找到新的出口。”


    唐柔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奇怪,身為人類,她本應該讚同這樣的說法,將一切威脅人類的生物視作邪惡異端,可良久以來的經曆讓她有時會懷疑,或許人類世界並不是被入侵了,而是在接受懲罰。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


    進入樓層,在這幢房子裏的隔離期區有特殊規定,限製了她的自由,也限製了進餐時間。


    一日三餐會有專門人員送過來,他們並沒有吝嗇對待唐柔,給她了一套十分精良的套房。


    水母也擁有專享安置空間,客廳裏陳列了一架透明高規格水艙,旁邊的貨架上有琳琅滿目的營養劑以及各種精細度的海鹽,甚至可以直接引用海水,隻不過牽引管現在是封堵的狀態,他們說海水中有不明汙染物,如非緊急情況盡量不要使用。


    阿爾菲諾則是應唐柔的要求,分配到了一間單獨的房子。


    青年在她麵前始終是乖巧的,一言不發的,默默含情脈脈地用充滿濃稠愛意的眼神看著她。


    直到發覺自己的飼主要將自己送到另一間房。


    他以為他在熱戀,現在終於清醒過來,是單方麵的。


    唐柔再三表示隻是隔著一條走廊,但阿爾菲諾眼中已經流露出了生離死別的神色。


    她直接關上了門。


    熟悉了一下房屋構造之後,唐柔給水母重新調配了海水,用水艙上的恒溫裝置設定了溫度和鹽度後,將小小的水母倒了進去。


    月在之前受了傷,太長時間的脫水狀態使它變成了晶瑩剔透的水母模樣。


    那段異世界之旅給他帶來的傷害遠沒有脫水帶來的傷害嚴重。


    這些生物都有同樣的類似點,一旦受傷就會變小。


    唐柔隔著玻璃好奇的看了一會兒,水母在透明的水缸裏舒展著飄帶,看起來很有活力。


    她輕輕敲了敲玻璃,轉身進入浴室。


    洗過澡後,帶著一身潮濕的熱氣,穿著睡裙坐到沙發上。


    智能運輸係統提前送來了溫熱的牛奶,她打開桌子上擺放的雜誌,難得愜意地披著毯子,窩進柔軟的沙發裏。


    終於回歸了人類世界,甚至有點不適應。


    翻了沒一會兒,唐柔歪著頭,睡眼惺忪。


    可這樣愜意的時光沒過多久,門就被敲響。


    走廊上很黑。


    先前帶她過來的女性研究員戰戰兢兢,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顫聲說,


    “唐小姐,您的那一位朋友……不是很配合。”


    直到來到了走廊盡頭處的房間,唐柔才知道,什麽叫不是很配合。


    女性研究員說得很委婉了,那已經遠超出所謂配不配合的範疇,而是有些可怕。


    整條走廊之所以漆黑一片,是因為牆壁和天花板上全都附著仿若藤蔓般野蠻生長的觸手,它們乍一看透著晶瑩剔透的色澤,甚至可以稱作稱得上漂亮,像來到了一座全水晶打造的鍾乳石洞。


    可觸手下時不時露出的尖銳角質刺,折射著冰冷森然的光,令人頭皮發麻。


    這些東西在防禦係數極高的金屬牆壁上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凹痕,而它本身看起來並不費力氣,漫不經心的、如同蛇一般輕輕滑動著,將金屬牆壁切割成無數個不規則的塊狀。


    女性研究員心理素質已經稱得上強大了,她克製著轉身逃跑的和尖叫的衝動,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比自己年齡小許多的唐柔。


    唐柔歎了口氣,禮貌的詢問,“請問是這一間嗎?”


    研究員點頭。


    唐柔走過去時,聽到她不安的問,“唐小姐,您需要防護工具嗎?”


    “不用。”


    她沒有回頭,撫摸著門把手上那一層晶瑩濕潤的墨綠色。


    像在撫摸柔軟無害的果凍。


    “乖,給我開門。”


    背後的研究員看傻眼了。


    “不高興了嗎?是因為讓你單獨住在這裏嗎?”她聲音輕柔地說著,仿佛喃喃自語。


    但研究員知道,裏麵的東西聽見了。


    走廊上恢複了一些光線,明明暗暗,她抬起頭,發現原本附著在天花板上的墨綠色觸手如同海嘯退潮一般,緩緩朝那名叫唐柔的女性身上湧去。


    古怪邪惡的生物在她背後編織出巨大的網,附著在門把手上的觸手不願意開門,卻又悄悄在背後斷了她的退路。


    仿佛要讓她生生困在這裏。


    研究員證緊張的看著,聽到女性溫柔的聲音傳來,


    “你先走吧,這裏交給我。”


    “哦,好的,唐小姐您注意安全!”


    一陣急不可待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感受到對方已經離開這片空間,唐柔鬆了口氣,抓住快要垂到肩膀上的觸手,輕輕拍打了一下。


    觸手尖蜷縮著,顫顫巍巍,又忍不住靠近她,貼著她的手背滑動,黏糊糊的纏住手腕。


    他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每一寸肢體都不受控製的想跟她親近。


    阿爾菲諾永遠無法硬下心腸。


    生氣從來不會超過三分鍾,很快便會在她的哄騙舉手投降。


    “乖孩子。”唐柔輕柔地撫摸著變得柔軟濕潤的觸手間,溫聲細語,“你要讓我一直站在這裏嗎?如果不開門,我就回去了。”


    話音剛落,房門哢嚓一聲擰開。


    門縫裏伸出蒼白勁瘦的手臂,一把將她扯了過去。


    唐柔被用力禁錮在冰冷寬闊的胸膛裏。


    “騙子。”


    低啞的控訴從頭頂傳來,“柔,總這樣、騙我。”


    可偏偏,他沒辦法。


    唐柔低低的笑,肩膀一顫一顫。


    屬於男性的修長手指撫摸著她的後腦勺,勾纏著她的發絲,將她抱起來摟在懷裏。


    低頭去看她時,唐柔正好抬頭,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比海水還要潮濕。


    她剛洗過澡,身上帶著隱隱的熱氣,白皙的麵頰浮現出一絲紅暈。


    她的發絲甚至在往下滴水,落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深色的痕跡。


    阿爾菲諾喉結輕輕滾動,用為數不多的理智克製住想要吞噬她的衝動。


    唐柔還在不知死活的挑戰著他的意誌力,抬手捏他的臉,歪著頭笑吟吟的問,“不高興了呀?讓你單獨住在這裏就不高興嗎?我們離得很近呀。”


    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啞聲說,“別動了,柔。”


    下一秒,整個人都僵住。


    女性纖細柔軟的手臂從他肋骨兩側穿過,摟住了他的腰,輕輕地將腦袋貼在他的胸前,閉上了眼睛。


    “阿爾菲諾,好想你。”


    她像一隻懶怠的貓,蜷縮在他的懷裏。


    瘦弱的身體沒什麽重量,卻讓他的心髒沉甸甸的。


    “不要再消失了,不要再離開我,好不好?”


    如果時間往後推移,能讓唐柔提前預料到這句話的威力,她一定不會將這句話宣之於口。


    阿爾菲諾激動到幾乎失控。


    這句話音剛落,那些森然的墨綠色便重新出現在了房間裏,甚至更多,層層疊疊的湧上來,包裹著唐柔的身體,在她的肌膚上輕輕滑動著。


    一個又一個柔軟的吸盤吮吸著她的肌膚,吻走她皮膚上滲出的每一滴汗水,像品味佳肴一樣品味著她的身體。


    “柔……”


    “我不會離開你……”


    “我愛你……”


    他知道人類表達愛意的方式。


    在他使用手機瀏覽網絡時,就知道了。


    他甚至知道人類怎麽樣用身體結合。


    繁衍族群。


    唐柔整個人都陷在冰冷潮濕的觸感當中,幾乎快要窒息。


    她費力地勾著阿爾菲諾的脖子,像溺水之人抓到了稻草。


    “你在……幹嘛?”


    “我很想吃掉你,但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低啞的聲音貼著耳骨,帶來怪異顫栗的感受。


    青年表現得比她還要無助。


    他微張著唇,眼神透著脆弱與失控,冰冷的薄唇輕輕親吻著她的額頭,順著眉骨來到眼皮,吻她顫抖的睫毛和緊閉的眼睛。


    “柔,我們、不分開。”


    他要將她藏進身體裏。


    微弱的喘息和啜泣回蕩在房間裏。


    唐柔微微蜷縮著身體,仰麵躺在一團墨綠色上。


    被溫柔又殘忍的糾纏。


    誰能來告訴她,為什麽異種這樣根本不屬於地球的生物,還有發.情期和交.配期這種非常地球的生理特征?


    手尖觸及到潮濕柔軟的觸感。


    被俊美異常的青年咬著,輕輕親吻舔舐每一條指縫。


    他甚至露出無助的樣子,那雙漂亮的墨綠色眼眸宛若新生兒一般單純。


    “柔,說要、怎麽幫我?”


    他充滿信賴地看著唐柔。


    等待著她,給他解惑,一如曾經無數次的那樣。


    在巴別塔的時候,他身體上有任何不舒適的情況,都會第一時間被唐柔發現,然後由她來進行治療和協助。


    比如說海水的鹽度,比如說肢體在生長期出現的異樣感受。


    唐柔是他的飼養員,總會精心嗬護和照料他。


    於是他現在也充滿信賴地看著唐柔,他很難受,急需疏解,他知道唐柔一定會幫助他,也知道自己那種無處宣泄的衝動可以在唐柔身上得到答案。


    “治療我。”


    他蹙眉,還分不清疼痛與難受之間模糊的定義,從唇間吐出被他咬得發紅的指尖,握在掌心輕輕吻著。


    “柔,好難受。”


    他含混不清地喃喃道。


    拉著她的手,向下探去。


    “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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