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馬車停下來的聲音,她拉回了思緒。她才剛搬來這裏,沒有認識的人會知道她住在這裏,這村子裏的人聽說也沒必個有馬車的,那麽這馬車應該是對麵那個大夫回來了吧!


    她拉開門瞧了瞧,此時天早已經黑了,兩家之間又隔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所以即使馬車上掛了一盞小燈籠引路,但那燈光還是不足以讓她看清楚從馬車上麵走下來的人長什麽樣子。


    罷了,今日天色也暗了,明天準備一點東西再駢拜訪吧。夏謹蓮在心裏暗暗想著,明天該做的事情又多添了一件。


    信陵今早去年宮沒接到人後,又回到了她之前居住的那條巷子找人,雖聽到她曾回來過的消息,可還來不及喜悅,就又聽說她已離開,他頓時腦中空白一片,一個人渾渾噩噩的站在信家老宅那個她曾不斷出入的小門前,直到落日。


    他手撫上那株她曾爬過的大樹,抬頭往上望,似乎還能看到那個綁著雙丫髻的女孩,怯生生的從樹上望著他的模樣。


    然而忽然吹來一陣風,吹動了那樹梢,那幻影也被吹散了。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故地還是如此,隻是他和她卻在那個雨日之後天涯兩隔。


    原本以為十來年的等待已經到了盡頭,沒想到一日之差便令他錯失了她的消息。


    他握著拳,一語不發的重新坐上馬車回家,一路上洗硯除非必要是絕對不敢開口的,因為這樣陰鬱的少爺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的。


    幾個穿著墨色宮女服飾的女孩捧著水盆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個中年女子手裏拿著藤鞭,在這些跪著的宮麵前走著,偶爾甩了他們幾鞭,全都甩在看不見的地方。


    那些宮女也不敢喊痛,即使心中恨得要命也不敢流露出半點情緒。


    信朝陵明白自己在夢裏,但眼睛看著那個跪在最遠處的小宮女,心中一陣一陣的抽痛。


    因為那個捧著水盆跪在地上的女孩,是在夏季雨日就消失的她。


    謹蓮、謹蓮!他用力大喊,但是聲音卻無法傳遞,隻能看著突然下起的大雨打濕了她的衣服、看她冷得瑟瑟發抖卻無能為力。


    畫麵一轉,似乎依舊還是在那朱牆之內,女孩躺在沒有炭盆的房間裏,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但是身邊卻連熱水都沒有,更別提食物和藥。


    他緊張的握緊拳,直到指甲刺痛了他的掌心,讓他終於從夢魘中醒了過來。


    他瞪大了眼,粗喘著氣,室內一片漆黑,汗濕的裏衣緊貼在身上讓人難受,但他卻不想喚人進來,隻因他的思緒還被困在剛剛的夢魘中無法自拔。


    這些夢境他在這十二年裏重複了無數次,過去,他曾到宮牆外想像著她的情況,但當看見那些自朱牆裏拖出來的屍體時,他更是冷汗涔涔,就怕那草席底下的麵孔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一個。


    在宮裏,除了那些受命出宮的宮女和內侍,其他人是不得隨意進入的,裏外的消息自然也是不流通的,就算信家有許多成為太醫的長輩常進宮走動,但想傳消息給她也是不可能的,畢竟宮中的宮女何止幾百人,頂多能見到在貴人身邊服侍的幾個,更不用說那些才剛入宮的小宮女們了。


    當年,他無法得到她的消息,又聽說許多宮女受罰的傳聞,形成了一次次的惡夢,而這帶給他的不隻是思念的折磨,還有對她的憐惜。


    原本還懵懵懂懂的情感,也在這一次次的夢魘中被刻畫得深刻入骨。


    那四年的相伴,早已讓他習慣身邊有她的陪伴,習慣她用那軟糯的嗓音喊他陵哥哥……


    他起身走到窗前,往皇宮的方向遠遠的望著。


    「謹蓮……我說過會等你……但你到底到哪裏去了?」他喃喃的低語,沉眼神裏有著最深的期盼。


    曾經年少不識愁,一朝懂愁思,才知原來不過是相思。


    半夜被惡夢驚醒之後,信朝陵就再也無法入眠,隻能睜著眼,維持著這樣低落沉重的心情直到天明,天光大亮之後,也隻用剛打起來的井水隨意的擦了臉,連早飯都沒吃,就繼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洗硯看著根本一口未動的早點,心情隻能用心驚膽跳來形容。


    昨兒個回來的時候正巧遇見巡田回來的爹,爹看少爺臉色陰沉,回家就問起原因,在爹嚴厲的逼問下,他說出自己因為體貼結果誤了少爺的事,連原來打探的消息都出了差錯,才讓少爺整個人悶悶不樂得像變了個人,爹聽後差點把他給罵得半死,早上起來還說要是少爺心情沒轉好,今兒個就要繼續找他麻煩。


    唉~~他真的隻是好心想讓少爺多休息一下,誰知道會出了這樣的差錯!還有宮裏明明說好的日子幹麽又要提前,讓他又多了個辦事不牢的罪過!洗硯一邊收拾著一邊嘴裏不停的嘀咕。


    「請問有人在嗎?我是對麵新搬來的鄰居,特意前來拜訪。」


    一道輕柔的女音在門外輕喊著,洗硯擦了擦手就前去開門,心裏還在咕噥著什麽時候對門搬來了新鄰居他卻不知道。


    一打開門,洗硯就傻住了,結結巴巴的說不好話。


    「你……你……你等著!」洗硯好不容易結巴著說完,往屋子跑了幾步,卻又回頭,再叮囑一遍,「等著等著,我馬上叫我們家少爺出來!」


    夏謹蓮看著那個小廝一開門看見她就露出像見到鬼一樣的表情,接著又像是逃命一樣的奔回屋子裏說要喊少爺,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懷疑是不是自己起床後沾了什麽在臉上,要不然那個小廝怎麽會嚇成這個樣子?


    隻不過今天是自己突然來訪,還沒見到主人就先回去也不妥,就在門外等等也無妨。


    她也不會傻到就站在毫無遮掩的門口下曝曬,而是移到院子裏的樹下,享受著樹蔭下的陰涼。


    另外一邊,被人誤認為「見了鬼」的洗硯,一進屋子就往信朝陵的房間狂奔,連禮儀都顧不得了,直接就用手拚命的拍門。


    「少爺!少爺!快出來啊!」洗硯一臉著急的喊著。


    不能怪他如此著急,昨兒個忙了一天都找不到的人,此刻竟然就自己出現在家門口,讓他怎麽不急?


    幸好前兩天他不小心看到了少爺放在桌上的畫,才能認出來,那門外的姑娘雖然看起來比畫裏的成熟,但是那長相和氣質還是讓人一看就認得出來。


    為了彌補昨天的錯誤,他可是冒著因為無禮被爹毒打的風險,隻想盡快把少爺給請出房間,讓少爺趕緊去確認外頭那女子是不是他想找的那個。


    信朝陵一早醒來其實什麽也沒做,隻是這樣靜靜的想著和那女孩的回憶,甚至想著她還有什麽地方可去,但現在這些情緒都讓外頭那傻愣愣的書僮一聲又一聲的急促叫喚給破壞了。


    洗硯叫得這麽急,是有病人嗎?他畢竟是個大夫,即使沒有心情還是起身去開了門,「洗硯,怎麽了?有人上門求診?」


    洗硯也顧不得解釋了,拉著主子就跑,「我的少爺啊!先別問了,快走吧!慢了我怕人就跑了……」


    信朝陵腳步踉蹌的被拉著走,而洗硯這時候隻恨自己腿不夠長,要不然一個跨步就能到門口該有多好。


    好在屋子說大也不太,兩人快走個幾步,沒喘幾口氣就到門口了,隻是一看到門外的人不見了,洗硯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喊著,「人呢?人呢?不是讓她等著嗎?」


    信朝陵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到底是誰上門了,看著門口愣住的洗硯,忍不住搖了搖頭,旋即走出門外四下張望了下。


    在轉頭的一刹那,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因為院裏的樹下,一穿著一件藕色背子,頭上挽了個流蘇髻的女子站在那裏,臉上未施脂粉,手裏捧著一個四喜盤子,同樣一臉錯愕的看著他。


    「謹蓮?!」


    「陵哥哥?!」


    兩人同時喚出對方的名字來,隻不過信朝陵的語氣是狂喜的,夏謹蓮則是錯愕和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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