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這麽久才開門?是不是心虛不敢見我?」她身上散發出剛剛沐浴過的芳香,半乾的如瀑發絲還滴著水。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又不約而同地愣住,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


    「我幹嘛心虛?我剛剛在浴室裏,是要怎麽開門?」他吃錯藥了?她做錯了什麽讓他來興師問罪?


    「你幹嘛收拾行李?你準備回台北了?房子真的要賣掉了?」明春樹瞪著床上已經整理好八成的行李箱,忽然覺得心裏空空的,腦袋卻嗡嗡作響。


    巫靜妍眨了眨眼,因為目睹他震驚的反應,她還真的有點心虛。


    「嗯!事情辦完了,當然就回家啦!」亂無章去地東收一些西放一點,因為明春樹臉上陰晴的表情而有些手足無措。


    「我等一下要去機場排候補,如果沒搭上飛機,應該會坐火車去高雄再搭高鐵吧……」她叨叨絮絮的說著自己的安排,卻懦弱地背對著他,假裝很認真的打包行李。


    再看,她的背就要燒出兩個窟窿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他沉下了臉,眼神陰鬰地盯著那個嬌小忙碌的身影,雙手緊緊地藏在長褲口袋裏。


    巫靜妍頓了頓,偷偷地做了個深呼吸,然後若無其事的拉上行李箱的拉鏈,「我想說等行李都整理好了再說也不遲啊!」


    明春樹重重的哼了哼,反而讓巫靜妍心虛的闔上眼。


    「那賣房子的事情呢?你也打算等賣掉了再告訴我?」他覺得遭人背叛,他沒辦法接受她拒他於千裏之外。


    明春樹直挺挺的站在房間中央,忽然覺得自己昨天夜裏蠢斃了。


    對不起……


    這輩子,隻有她有資格聽見他說出這三個字。


    巫靜妍的沉默諒明春樹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巫靜妍,你是在報複我嗎?」他活該,他認了。


    「那你成功了。」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然後大步離開。


    「站住!」那張在其他男人麵前老是冰霜滿布的俏臉終於轉過來麵對他,眼裏還燃燒著熊熊怒火。


    「明春樹,你給我站住!」巫靜妍氣紅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撲上去,把微微拉開的門給硬生生關上。


    明春樹不動聲色地站在房門口,古銅色的手腕依舊擱在門鎖上,卻看也沒看近在身側的匹靜妍一眼。


    「剛剛我急著想進來,你偏偏慢吞吞的,現在我想出去,你反而不讓我出門。」明春樹小心翼翼的呼吸,就怕自己擋不住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該死的誘惑。


    「這是欲擒故縱嗎?」他終於瞥了她一眼,嘴角拉出嘲諷的角度,那神情有著當年狂妄輕浮的影子。


    他受傷了……隻有裝作滿不在乎,才不會傷得更重。


    就像當年告白失敗一樣……


    巫靜妍那雙清靈有神的水眸燃著熊熊烈火,毫不退縮地迎視著明春樹故作老練世故的麵容。


    「明春樹,我不知道什麽是欲擒故縱,我也沒有閑工夫跟你玩什麽報複的把戲。」固執的追逐著那雙蓄意飄忽的深邃眼眸,打定主意要跟他把話說清楚。


    這作事她有錯在先,一開始就不該心存逃避。


    「那間房子我本來就打算要賣掉,隻是早晚的問題。」要不是突然冒出他這個程咬金,那個業務菁英男八成已經達成收購的任務,等著領業績獎金了。


    「原來是我礙事。」他眼神更冷冽了些,不複見方才進門時的著急。


    「不是!」巫靜妍又抬頭瞪他一眼,真看不慣他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是我……」


    巫靜妍睜大了眼,見到明春樹終於正眼看她之後,反而沒有勇氣說下去。


    「是你什麽?」他微微換了個姿勢,把她堵在門口,一臉不耐煩的逼問,「把話說完」。


    巫靜妍一臉倔強的仰起下巴,試著按捺住親近他所引起的悸動。


    「我對那間房子沒有留戀,對那塊土地沒有特別的感情,我也不在乎那個買家到底有什麽目的……」她越說越小聲,眼神越來越不知道該往哪裏擺。


    從頭到尾,讓她決定留下來的原因隻有一個!


    「那你為什麽答應我的提議?」明春樹胸腔裏的心髒失序跳動,隱隱約約明白橫亙在兩人之間似有若無的曖昧情感就要呼之欲出。


    巫靜妍呼吸一窒,不需要抬頭,就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灼熱視線。


    她背靠著門板,低頭打量地毯上那雙叫得出品牌的男性休閑鞋,又看看自己腳上那雙從跳蚤市場買來的娃娃鞋,忽然啞然失笑。


    天差地遠……


    「因為你。」她輕輕吐了一口氣,終於開口承認在心中翻攪多日的事實,「我沒有辦法拒絕那樣的明春樹……我……想認識長大以後的明春樹。」


    她動了動藏在鞋麵底下的腳趾頭,看著那雙文風不動的休閑鞋,然後纖瘦的背脊慢慢從門板上移開。


    「現在你可以走了。」她,也該走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撲麵而來,等巫靜妍反應過來時,已經讓人牢牢地擁在懷裏。


    她隻來得及倒抽一口氣,就徹底迷失在明春樹身上獨特的氣息裏。


    明春樹的額頭抵著房間門板,雙臂之間是那個剛剛告白完又把他往外推的可惡小女人,胸膛裏紊亂激動的心跳聲怦然作響,隱隱約約還聽得見外麵房務人員使用吸塵器的聲音。


    門板外,正是接近中午退房的時間,兩部電梯停停走走,忙著載送帶著行李的客人。


    門板裏,交纏的身影勾勒出曖昧的輪廓,似乎預告著醞釀多年的好戲即將上映。


    「我快被你氣死了。」男人粗嗄氣憤的聲音打破窒人的沉默。


    他那好看的下巴異常輕柔地磨蹭著她頭頂的發絲,說話的聲音卻活像是費盡力氣才硬擠出來的,「不是瞞著我想偷偷溜走,就是急著把我趕走,長大以後的我,還是這麽讓你討厭嗎?」


    巫靜妍沒有說話,她全身抖得不像話。


    「你怎麽還是這樣……」明春樹反而低聲笑了起來,結實的胸膛一震一震的,讓巫靜妍頭暈目眩,「這麽純情……都舍不得欺負你了……」


    他說著說著,修長的大手倒是慢慢順著她的發絲緩緩蜿蜒而下,來來回回的輕撫摩挲,直到她不再像風中秋葉般莫名顫抖。


    「別緊張,我不壞,再也不壞了。」無奈他修身養性多生,就隻敗在她手裏,還有誰,能挑起他這麽強烈的喜怒哀樂?


    巫靜妍勉強鎮定了一些,一開口還是不留情麵的吐糟,「最好是啦!」


    不過她那雙多才多藝的小手,還是緊緊攀附在他溫暖寬闊的胸膛上。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誰心情不好就甩車門。」她不太認真地抱怨,閉上了眼睛,漸漸鬆開了眉頭,讓人圈緊的嬌軀線條也柔和了許多。


    「是我。」明春樹噙著有些無賴的笑,在她額頭重重的吻著,「我好嫉妒我二哥,才見一次麵,就讓你急著再見一次麵。」


    一時之間酸味彌漫,嗆醒了貪戀這片刻溫存的巫靜妍。


    「你二哥?你是說夏文?」巫靜妍愕然抬頭,然後在他的哀怨注視下噗哧一笑。


    「明春樹,我隻是想幫我爸爸要一張簽名,他在max還是地下樂團的時候,就已經是忠實粉絲了。」何況父親節快到了,這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禮物。


    她巧笑倩兮的嬌俏模樣讓人怦然心動,明春樹一整個心猿意馬,卻不願意太過急躁。


    「靜妍,留下來,我還有好幾個月的長假,或者我跟你去台北,讓我認識長大以後的巫靜妍。」他溫熱的唇瓣貼在她光潔的額頭,低聲誘哄,說什麽也不能讓命運巧妙安排的緣分就這麽無疾而終。


    他們靜靜地擁抱,無聲的分享彼此的脈搏和氣息,交錯熨貼的體溫是冷氣房裏溫暖的火苗,剛剛萌芽的情意則是源源不絕的燃料。


    然後巫靜妍慢慢的退開,神情堅定地搖頭,「我不能留下來,我一定要回去。」


    工作行程都已經排好了,她不想草率應付,更不想無故延期或取消,砸了自己苦熬多年才建立起來的招牌。


    偏偏,她又不忍心看見明春樹那雙眼眸染上濃厚的失望,不由自主的說出腦海裏一閃而逝的念頭。


    「我……我希望你來台北鬼我。」她勇敢地提出邀請,在他綻放著神秘光芒的眼裏看見樂觀的未來。


    「這次不可以再把我關在門外。」


    聽出明春樹意有所指,巫靜妍忍不住會心一笑。


    「不知道是誰偷了我的初吻,還警告我以後離他遠一點呢!」她說著說著都還有些心酸,想說些什麽轉移話題時,卻讓人偷襲。


    明春樹終究是吻了她,柔情似水的教她手腳發軟。


    這一吻憐惜的意味大過展現情慾,隻見那片優美誘人的唇瓣重複逸出那幾個字──


    「對不起……對不起……」


    某顆女人心,從此潰不成軍。


    小野麗莎輕快悠揚的歌聲好像為沉靜的室內空間添加了熱情的爐火,亞麻布窗簾上的紅色文字繡彷佛也跟著旋律搖擺婆娑,成為夏末秋初的寧靜下午裏俯拾即是的風景。


    前陣子跟葉彤妤合作相當成功,那些學員裏不隻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手作達人,還有聽到風聲去實地觀摩的店家,巫靜妍陸陸續續接到不少人有意合作的電話,她篩選過後,隻挑了三間店家合作。


    這間位於天母大直一帶的日係雜貨咖啡店就是其中之一。


    店主人跟她簽了一季的約,每一個月一個手作主題作為課程內容,每個星期至少要排一堂童,上課時間原則上還是以下午為主,以後則視學員反應來做調整。


    今天是第一次開課,巫靜妍比預定上課的時間還要提早半個小時抵達。


    她雖然之前就已經來過現場大略熟識一下環境,但她仍是按照自己原本的習慣提前抵達,從一個消費者的角度來觀察這間咖啡店的經營狀況,再依照主要顧客階層來做課程安排。


    她喜歡雙贏,所以要知己知彼。


    而剛剛進門來的幾個女客人就坐在她的斜後方,不時傳來情緒高昂的談話聲,多半也是不介意談話內容被人聽見,讓拿出筆電的巫靜妍想給爸爸好好寫封圖文並茂的郵件都沒辦法專心。


    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那張附上max所有團員簽名的cd?


    巫靜妍的注意力讓這群女客人給徹底瓜分。


    她們聽起來是一群好友,曾經在某個公司當過同事,後來各自離職,往往要好幾個月才能喬好聚會的時間。


    目前,正在討論幾個月前的歐洲旅行,話題主角是一個很帥的混血隊……


    「當初到底是誰把他列為目標的?還說他是個來者不拒的玩家,他明明看起來就不是很好下手,雖然長得很帥,笑起來也很好看,可是那雙眼睛真的好冷喔!」說話的女子出冷颼颼的樣子,逗笑了旁邊幾個同伴。


    「就是吧!他一開門,發現我脫光光躺在床上等他,居然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站在門口要我滾,幸好老娘平常臉皮就挺厚的了,還記得裹著被單再離開。」這次又換另一個人吐苦水,聲音雖然嬌滴滴的,用詞倒是粗俗了點。


    「你們有沒有發現他的眼睛不是黑色的?是一種界於濃濃巧克力和黑咖啡之間的顏色……」女子說著說著,想起那張溫文爾雅的臉龐,又忍不住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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