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紫一身蒙麵黑衣勁裝,率領一群侍衛從一艘毫無燈火的船舫,跳上另一艘停泊在運河上的畫舫,畫舫裏一名留著八字胡的勁裝男子,就是他今晚的獵物──反皇黨的江南分堂堂主。他們必須要活捉這個人,並從對方口中得到那筆钜款的藏匿處。


    男子發現異狀,大喝一聲,“快走!”但來不及了,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艘畫舫會無聲無息被潛入這麽多刺客。


    霎時間,船身晃動,寂靜的運河上騷動起來,刀光劍影中,打鬥聲還有重物落水聲此起彼落,不一會兒,甚至出現了火光,船上失火了。


    火焰愈燒愈旺,船上的死傷人數也愈來愈多,東方紫的劍直指分堂主,冷冷的道:“束手就擒吧,你的人已經倒下一大半。”


    分堂主怒視著他蒙麵露出的一雙冷厲黑眸,再看看圍繞在他身邊自己受傷的同伴,以及趴臥在甲板上鮮血直流的弟兄,不禁眼睛微紅,抬頭瞪著他,一張老臉氣得扭曲,“要我投降?想都別想!你們是哪一個道上的人?沒臉見人嗎?把麵巾拿下來!”


    東方紫冷笑一聲,“你隨我回去,我就讓你看看我是誰。”


    “哼!不過是清廷的走狗,看了還傷眼,我也不屑看!”


    黑眸危險的一眯,“逞口舌之勇,沒有好處。”


    “是嗎?”分堂主大笑一聲後,恨恨的一咬牙,與起染血的大刀指著他,“不會就這麽結束的,我們的人已深入大清各地,不會因此而消失。”


    “對,反清複明,我們一代傳過一代,不成功絕不停止!”分堂主身邊受傷的同伴也大聲附和。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分堂主激動的大喊一聲後,刀子就往自己的胸口插下,頓時鮮血迸射。


    “該死!”東方紫臉色一變,立刻飛身過去想要阻止其他人自盡,但來不及了,這些反皇黨死意堅強,“啪、啪、啪”一掌一掌拍向自己的天庭,個個倒地吐血而亡。


    什麽聲音?


    筠兒半睡半醒中,聽見房外的腳步聲雜涾,來來回回,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眸──天啊!她怎麽念經念睡著了?!


    砰地一聲,丫鬟突然推門而入,慌忙奔進來,“少福晉,爺受傷了!”


    她倏地清醒,臉色慘白,急急的下床,套上鞋子,僅著中衣就要跑出去。


    還好丫鬟機冷,連忙拉了件披風讓她披上,這才隨她直奔側廳的房間。


    “你受傷了?!”一進房,筠兒便慌張地奔向東方紫。


    房裏明明還有其他人,但她看不到他們,因為東方紫的袍服血跡斑斑,有的幹涸,有的看來仍鮮紅,令人觸目驚心。


    “哪裏受傷?快跟我說啊!”她微微顫抖的雙手急忙從他的臉上、胸口、手、腰……一寸寸的胡亂往下摸去──


    他神情森冷,一把扣住她的手,“我沒受傷,受傷的是兩名手下。”


    “爺,他們撐不住了。”老總管快步過來,一臉難過的說。


    “厚葬他們,他們家人的撫恤……”


    “我明白的,爺。”老總管這才發現少福竟然也在,急急的退了下去。


    “有人死了?阿彌陀佛……”筠兒雙手合十,淚水盈眶,“又是反皇黨?還是那些坐在權位上還想爭更大權勢的人?”


    “你出去,我還有事要處理。”


    一滴滴淚水跌落眼眶,有些話她再也忍不住了,佛也會發火的呀!


    “東方紫,當一個普通的貴族、甚至老百姓不好嗎?就算是皇阿瑪好了,握在他手上的權力名位也都是虛幻的,終有一天會化為塵土,不可能永遠擁有,更甭說是你?何必為了這種事令自己陷入死亡的幽 穀?”


    他撇撇嘴角,“那是我的事,也是我必須做的事,而你……”他定定看著她的淚眼,“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鍛,出門是乘轎,有隨侍、丫鬟隨行,有奴仆專供你差遣,若還有不足之處,大可跟老總管說。”


    她眨眨淚眼,“這些夠了,事實上是太多了──”


    “你是在埋怨?”


    “不是,筠兒嫁給你無怨無悔,隻是希望你不要過得這麽辛苦。”


    “好好過你的日子就好,至於我,你就不必擔心了。”


    “東方紫,我們是夫妻。”她淚眼盈盈,盼望他能正視這個事實。


    這點他會不知道嗎?他的心早不受控製的在淪陷,甚至深陷在想真正占有她的煎熬裏,如果他可以不那麽理性就好了,偏偏他不是……


    他暗自深吸一口氣,冷硬的道:“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自始至終就沒有預設會有一個女人進入。”


    筠兒鼻頭一酸,心像被他狠狠刺了一下,鮮血淋漓地,好痛!


    她強忍著不哭,默默轉身走出房外,抬起頭,不讓眼淚再落下。


    天空陰沉的,一如她此刻布滿陰霾的心。


    屋內的東方紫,心情也不好,又有人犧牲了、線索又斷了……他抿緊唇瓣,寫了封信,派人快馬送去給鎧斳。


    隻是,接下來的時間裏,他的腦海卻都被筠兒那張流著淚的小臉給占據了。


    天地間,果真沒有絕對的事,就在東方紫向筠兒說白了,他的人生沒有預設會有一個女人進駐後,遠在北京的某人顯然覺得他的世界還太平靜,唯恐天下不亂地又替他送了一個來。


    此刻,東方府廳堂裏來了一名小貴客,芙蓉小格格一身綾羅旗服、腳蹬花盆底鞋,坐在紫木椅上,雙腳晃啊晃的。


    老總管通報後,東方紫跟筠兒快步走出來。


    “東方叔叔,不速之客芙蓉小格格來也。”小芙蓉從椅子上跳下來,笑咪咪的看著筠兒,搖頭晃腦地繞著她轉了一圈,“你一定就是筠格格了,真是的,前陣子京城發生那麽多事,可偏偏我讓叔叔貝勒差人送到四川去了,待我好不容易回去時,所有好戲都落幕了──”


    “重點是你為什麽在這裏?”東方紫直接打斷這個古靈精怪小格格的話。


    筠兒看著粉雕玉琢、臉頰上還有小小梨渦的芙蓉格格,一見就很有好感,“是啊,你一個人來?”


    “沒有,來了一大串奴才跟著,就是要確定我的安全。等我安全到這了,就將他們全趕回去,才不會原轎半路就被人帶回去。”小芙蓉眨眨眼兒,模樣俏皮可愛。


    東方紫濃眉一蹙,“意思是你要住下來?”


    “當然。瞧,我連包袱都帶來了。”小芙蓉纖纖玉指一伸。


    可不是嗎?另一張椅子上和地上都放了好幾個箱子,這根本不是包袱,這一住,可能也不是三、五天而已。


    見到那幾個大箱子,連筠兒都傻眼了。


    “你的叔叔貝勒應該還有幾句話要你轉告吧?”東方紫已經心裏有底。


    小芙蓉用力點頭,笑得好燦爛,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他要托孤,然後要東方叔叔當苦行僧修行一陣子,說是小小報一下洞房花燭夜的仇。”


    “報仇?”筠兒不懂。


    東方紫不屑的撇撇嘴。真幼稚的鎧斳!


    “是啊,他這個仇非報不可。叔叔貝勒說我把他的洞房花燭夜砸了……不對,還有你跟祁晏郡王,你們破壞上半場,我破壞下半場,而這也是我被放逐到南方的主因。”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應該還有別的‘豐功偉業’。”東方紫冷冷的道,他絕對相信還有別的原因。


    小芙蓉吐吐舌頭。


    “呃……怎麽這麽說?她是客人。”筠兒連忙搖頭製止丈夫開口。


    “沒關係的,筠格格,我的名聲太壞啦!”小芙蓉還真的有點困宭,但也就隻有一下子而已。眨眼間,她又笑咪咪的說:“其實我不能留在小喬嬸嬸身邊搗蛋,是因為他們那對夫妻老是窩在房裏,我又擔心小喬嬸嬸肚裏有寶寶,也不能很放心的整人,日子過得好累喔。”說完,她雙手還大大的一攤。


    是誰比較累?東方紫瞪著她。他一個女人都搞不好了,現在又來一個小魔頭?


    但筠兒顯然很開心多了一個伴,“那你就安心的在這裏住下來吧。”


    “那好,我想睡了,這一路風塵仆仆,真是累死了。”


    “不先吃點東西?”


    “不了。”


    “好,我帶你去。”


    筠兒親自帶著小芙蓉到客房,待一切都安頓好後,她才回到寢室,沒想到總是在書房裏留到半夜三更的東方紫竟然在房裏。


    她回頭,示意兩名丫鬟退下。


    “有事嗎?”她一點也不認為他會因為小芙蓉的到來,就與她共住一間房。


    “跟她保持一下距離,她雖然隻有九歲,但的、甚至酋的事都比你多,是個麻煩精。”他淡淡的交代著。


    “可我看她很可愛呢。”她蹙著眉,不覺得小芙蓉有什麽問題。


    他仍是一臉嚴肅,“總之,別跟著她亂就是了。”


    “哦……你、你今晚還是要忙到很晚?”見他轉身要走,她忍不住又問。


    他停下步伐,回頭看她,“你有事?”


    她咬著下唇,卻不知如何啟口。


    她當然有,她希望他能多陪陪她,即使是多講一句話都好。從上回她跟他小小的口角之後,兩人之間反而變得更生疏了。


    可惜這個要求她說不出口,隻道:“別太累了。”


    他沉沉的了一口氣,直勾勾的凝睇著她,雖然她沒說出口,見到他時也總會努力的擠出笑容,但這陣子他已能感覺到她的落寞寂寥。


    然而,他一點也不喜歡她如此委屈的過日子!


    “筠兒,你仍是完璧,大可不必過這樣委屈的生活,我可以跟皇上──”


    “是我主動要求當你的妻……”她連忙打斷他,因窘的咬著下唇,“這麽做是有些厚顏,可是我不後悔。”


    “筠兒……”有時他真不知該如何麵對她的坦率。


    “你會這麽說,代表你在乎我,夫妻之間並不是隻有洞房的事兒……爺就好好忙自己的事吧。”她心急的說著,但心裏卻並非全是這麽想,難免有些氣虛。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視著她,“那你……早點睡。”


    “你也是。”她勉強擠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見他轉身步出房間,將門帶上後,筠兒臉上的笑容隨即消失,怔怔的瞪著房門許久,長歎一聲,她其實是有事要說──她想生個孩子,一個流有他血液的孩子。


    小喬說過,如果哪天鎧斳貝勒真的出了事,至少她還有他們的孩子,那會是個最大的安慰。


    沒錯,生老病死無人能擋,但幸福的槳她已握在手上。她想讓這艘幸福的船乘載更多的快樂美滿,而一個生命的誕生,至少也能讓他感受到喜悅,可惜,她一個人又生不出娃兒……


    歎了口氣,她悶悶轉過身,隨即又倒抽一口涼氣,“你怎麽會在這裏?”她著實被突然冒出窗口的小頭顱嚇了一大跳。


    “你們還沒洞房?真怪,叔叔貝勒是迫不及待,你們卻什麽也沒做……是力不從心嗎?”小芙蓉兩手托著下巴,側著俏臉兒,答非所問。


    筠兒粉臉漲紅,因為小芙蓉的大膽言詞而目瞪口呆。


    見狀,小芙蓉反而噗哧一笑,“看來你跟我家小喬嬸嬸一個模樣,對男女合歡之事很弱耶。”


    對她的直言無諱,筠兒簡直不知所措,“小格格不是累了?怎麽不休息?”


    “是啊,可一路自己南下,我無聊很久了,若把時間浪費在睡覺上多可惜。”何況一來就有好戲看,她現在可是精百倍呢。“不奇怪嗎?一個丈夫跟一個妻子夜裏沒在一起?你們都成親多久了?”


    “你太小了,這事以後再談。”而且,你一定要一直把頭卡在窗戶上嗎?筠兒心驚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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