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勁的內力使得雪花四處飛散,形成一團迷霧,將男人的身影和一地的鮮血掩沒,蘇柔柔聽著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全身四肢都在顫抖,不敢多覷滿地死屍,隻能呆呆望看墜落在雪地上,那火光愈來愈微弱的火把。


    咚!


    在火把完全熄滅的前一瞬間,男人也應聲倒下,如擂鼓般的心跳驟停,她猛然回神,張開被風雪凍白的小嘴,立即胡男人匕奔而去。


    “灰明!”


    大雜院裏,一群孩童們就圍在一張大床邊,個個睜大了眼,好奇看著那躺在大床上的陌生男人。


    他們自小在大雜院裏長大,大雜院裏都是老殘婦孺,所以從來沒見過這麽高大的男人,更沒見過誰的乎臂能粗壯得像把大鐵髓,幾乎要將黃爺爺的舊衣裳給撐破。


    一名小男孩忍不住伸出手指頭,輕輕戳了下那露在被褥外的粗壯手臂。


    “好硬:”小男孩驚訝的睜大眼。


    “真的嗎?”另一名小男孩也伸出手指頭朝那手臂戳了下。“哇,真的好硬,好像石頭喔。”


    “石頭?可是他是人耶。”另一名小女孩困惑極了,不禁也伸出指頭朝那手臂戳了下,誰知指尖傳來的觸感卻讓她驚奇的瞪大眼。


    其他孩童見狀也不禁蜷起好奇心,一個接著一個湊上前,往那粗壯的手臂猛戳戳了手臂還不夠,幾名孩童悄悄掀開被褥,往其他部位亂戮,極有研究精神的尋找更堅硬的部位,卻不慎戳上衣裳底下的傷處。


    就是那股疼痛,讓昏睡中的灰明微微擰起眉頭。


    孩童們不知節製,一隻隻小手持續亂戳,還興奮的小聲分享感想,不料灰明卻猛地睜開眼,倏地自床榻上坐起。


    “哇!”所有孩童大叫一聲,全被嚇得收回手。


    灰明全身戒備,轉頭冷眼瞪看所有孩童,眼底雖然驚過一抹疑光,可神情卻依舊肅殺,嚇得所有孩童頭皮發麻,連連倒退,幾個孩童還因此不慎摔疼了屁股。


    嘎的一聲,緊閉的門扇忽然被人推開,蘇柔柔端看藥盤跨進加房,孩童們一見到救星,立即一窩蜂的朝她奔去。


    “柔柔救命啊!”


    “他醒了,他醒了!”


    “他好可怕!”


    孩童們哇哇大叫,有誌一同的全躲到她身後,送藥來的辦柔柔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灰明,眼底掠過許多激動的情緒,最後停滯在眼底的,是寬心和釋然。


    她轉頭朝孩童們安慰幾句,說廚房剛做好糕點,將孩童們哄出門外,才又轉身看向灰明。


    “你醒啦。”


    她彎起紅唇,那美麗的笑顏宛如雨過天晴的彩虹奇景,絢麗而奪目,讓灰明壓根兒移不開眼,更舍不得眨眼,隻能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柔柔?怎麽會是她?


    他早已決定不再見她,為何……為何又會……


    他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凝聚於周身的肅殺之氣不自覺軟化消散,他看著她將藥盤擱在茶幾上,指尖竟激動的微微顫動。


    “既然你醒了,就趁熱把藥喝了吧。”她自藥盤上捧起藥碗,輕輕為他舀起一匙藥。張嘴將熱燙的藥吹涼,唇邊始終含著美麗的笑。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早已忘了防備。直到門外傳來孩童們的嬉鬧聲才猛然回神。


    這是哪?闇玄門的刺客昵?


    鬆懈的身軀再度緊繃,他雙腳落地,迅速自大床上起身,不料腦門卻驀地一陣暈眩,高大身軀登時搖晃了下。


    “小心!”


    蘇柔柔連忙擱下藥碗,伸出雙手攙扶,卻不敵他全身的重量?與他一同跌到大床上。咚的一聲,兩人一下一上的交疊著。頸子以下幾乎全無縫隙。


    麗容登時飛上兩朵紅霞,蘇柔柔屏著氣息,幾乎無法直視那近在咫尺的臉龐。


    深邃黑陣掠過一抹暗光,灰明渾身僵硬,硬是忍著暈眩劇痛,迅速起身坐到一旁,拉開彼此的距離。


    看著他因為忍受劇痛而隱隱抽顫的背影,蘇柔柔緊張兮兮的迅速坐起身。


    “你……你沒事吧?”


    “沒事。”他飛快回答,卻沒有轉頭看向她。


    “騙人。”她毫不留情戳破他的謊言。“你全身都是傷,不但失血過多,還身中劇毒,要不是歐陽大夫醫術高明,及時替你止血解毒,可能早就……”想起那夜的情景,她也不禁微微顫抖了起來。


    那夜當他倒下後,她擔心還有其他刺客追來,於是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拖到馬車上藏妥,之後,她飛奔回到客棧將元守喚醒,往桌上丟下兒錠碎銀,便帶著元守和昏迷不醒的他連夜駕馬奔逃。


    那些刺客全在刀劍上抹了毒藥,他身受重傷,血流不止,她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就怕動作慢了,他會斷氣,幸虧他意誌堅強,一路撐到歐陽大夫的家門口。


    為了替他止血解毒,歐陽大夫費盡心思,而她則是留下元守,單獨駕著馬車折回半路,將先前留下的馬蹄輪痕以雪覆蓋,並駕著馬車往其他方向兜轉,故意製造出假線索,好誤導刺客搜尋。


    隻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翌日一早,趁著白晝車水馬龍,她又連忙駕著馬車帶他回到大雜院,並對大雜院裏所有的孩童宣稱他是意外墜穀的獵人,免得孩童天真,在外頭泄了口風。


    自那夜起,他昏迷了將近四日,每日歐陽大夫都會暗中來到大雜院持續替他解毒療傷,好不容易今日他才終於睜開了眼。


    他依舊沉默,不願轉頭多看她一眼,她也不願再回想那一夜的事,於是迅速自床沿起身,拿起茶幾上的藥碗,拿著湯匙輕輕翻攪,輕輕吹氣,直到藥汁不那麽燙口後。才遞到他麵前。


    “這是歐陽大夫今早調配的藥,對你的傷勢和解毒很有幫助,你快喝吧。”


    灰明看看那碗湯藥,依舊垂斂著目光,沒有接過。


    “這兒是什麽地方?”他低聲問。


    “蘇州常熟大雜院,也是我的家。”一頓,她特地補充:“這兒很安全。”


    所以那夜出手相助的人,真的是她?


    灰明暗中握緊拳頭,想起這陣子與闇玄門的鬥爭。


    自從他帶著兩名乎下剿了闇玄門在常州的根後,闇玄門便將矛頭指向他,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刺客打算致他於死,讓他難以繼續追查闇玄門門主的下落。


    一次打鬥中,兩名手下不幸身亡,他則為了救她不慎遭到暗算。


    之後。總是在他即將查出闇玄門門主的行蹤時。就會有刺客出手阻撓,仿佛像是為了耗損他的心神精力,刺客們前樸後繼,不曾停止,那夜,他就是敗在那枚毒鏢殘留的毒性,才會讓那群刺客有可乘之機。


    那闇玄門行事囂張狠毒,一日不除,必成大患,然而她卻一次又一次的與他扯上關係,甚至大膽救了他,所幸她毫發無傷,沒受到牽連。


    “為什麽要救我?”他忍不住又問,心緒因與她的再次相遇而紊亂。


    “當然是因為你也救過我啊。”她神色自若的說道,卻故意隱瞞心中那更為重要的理由--


    她救他,當然是因為擔心他,是因為她喜歡他。


    這半年來,她從來不曾忘卻過他,甚全連夢裏都是他的身影,再見麵時她多開心,慶幸這失而複得的緣分,她還暗中提醒自己要溫柔些,別再那麽潑辣,誰曉得他卻故意裝作不認得她,凝視著她的眼神祇有冷漠。


    他不想見她,也許還討仄她,所以她怎麽敢誠實說她喜歡他?


    她不能再讓他更討仄她了。隻能以報恩作為藉門,免得他又誤會她纏著他。


    隻是,即使她如此小心翼翼的隱藏情感,卻還是沒能瞞過灰明銳利的眼。


    相遇以來,她從來沒有一次騙得了他,尤其在他的注視下,她美麗的小臉逐漸染上一層薄紅,那捧著藥碗的雙手還因為羞怯微微顫抖。


    心弦重震,一瞬間,他幾乎要伸手觸碰她,擷取她更多的情意,誘發她更多的羞怯,可下一刻,他卻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更加用力的握緊拳頭。


    “我不能留在這兒。”他別開視線,強迫自己忽視她的真心,說完。又試圖起身,不料這過大的動作卻牽扯到他衣裳底下的傷口,甚至讓他再次暈眩,他愛緊眉頭,強逼自己漠視自身的不適。硬是舉步前進。


    眼看他不顧自身傷勢固執的想要離開,她擔心得臉色都發白了,連忙又擱下藥碗,衝到他麵前。


    她張開雙臂,咬緊下唇,露出比他還固執的表情。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想去哪裏?”


    “我不能留在這兒。”他老話一句,沒說出口的,是他刻意藏起來的擔憂。


    為了除掉他,闇玄門不會停止搜索,一旦他們找到這兒,隻會連累她和這兒的所有人。


    他可以出事,卻絕對無法忍受她出事。


    為了不讓她卷入危險,當初他才會故意揮開她的小手,漠視她的呼喊,舉步離去,倘若她因他受到傷害,那他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我說可以。”她瞪著他。


    “我要走,沒人攔得住我。”


    “好,如果你真的要走,那就出手將我打暈。”她動氣了,索性開口威脅。


    他沉默的看看她,沒將她的話聽入耳裏,腳下方向一轉,竟打算舉步越過她。


    “小毛、小娟、大器。”她忽然大喊。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清楚點出躲在門縫外偷窺的孩童們。“去廚房拿根麵杆過來。”她大聲命令。


    孩童們千笑兩聲,不好意思的推開門,好奇的問:“拿麵杆做什麽?”


    “如果他不聽話,硬是要走,就拿麵杆打昏他!”她認真宣布。


    孩童們卻困惑極了。


    “可你不是說,要他打暈你嗎?”怎麽“受害者”那麽快就換人了?


    “囉嗦!”


    “喔,好啦。”孩童們向來對蘇柔柔的話唯命是從,雖然覺得對個傷患施暴太過沒良心,卻不敢再廢話,乖乖的奉·命行事去,離去之前。還不忘回頭同情的瞥了灰明一眼。


    “你……”被同情的灰明不禁停下腳步,皺起眉頭。


    她轉身,抬高下巴,一副說到做到的模樣。


    “你給我乖乖躺下來養傷,要走,等你打得過我再說。”說完,她硬是拽著他沒受傷的手臂,將他拖向床邊。


    為了預防他掙紮,她還特意左右開弓。用雙手緊緊圈繞住他沒受傷的手臂,壓根兒沒發現自個兒的胸脯也貼到了他的手臂上,更沒發現他全身僵硬。


    他一路任她拖著。並非不想掙紮,而是不敢掙紮,就怕一個輕舉妄動,會更加感受到她的渾圓柔軟。她柔若無骨的身軀遠比身上的刀傷還要令他難忍。


    古銅色的耳郭,暗中添了抹可疑的紅,他被她拖到床邊並被逼著坐下。


    “這兒是我家,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說什麽,你就得做什麽!”她雙手叉腰,凶悍得像個山寨頭子,可下一瞬間,她卻驀地一僵,仿佛意識到自己潑辣,不禁連忙端起湯藥,遮掩這份失態。“所、所以,你快喝藥。”她連忙軟下語調。


    看出她的後悔與懊惱,他勾起嘴角,差點就要笑出聲。每次和她在一塊兒,她總能捉住他所有的心神,讓他動搖失常,卻又無法自拔的喜悅。


    他知道她是認真的,倘若他堅持要走。她真的會出手,而以他目前的狀況,也許真的打不過她,就算打得過,他也下不了手。


    接過藥碗,他一口氣將所有湯藥飲盡,沒有絲毫懷疑湯藥的成分。


    “總之,你至少得先將傷養好。”幾乎是他勾起嘴角的同時,她的小臉也轟的一聲,燒得一片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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