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五十分,再十分鍾店就要關了,坐在花台上,腰都酸到快直不起來,鬱乃琪硬是站起身,決定今晚的等待到此為止。


    依她對他的了解,這麽晚了,他肯定不會讓那女孩自己回家,看來今晚想跟他獨處,說一句生日快樂的願望是達不成了。


    對自已露出一個苦笑,她來到方顥然的車旁,由包包裏掏出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放在他的車頂上。


    一如過去幾年般,這是他的生日禮物。


    她真的很笨很傻,錯失了一段感情、錯過了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連送個禮物都變得這麽窩囊。


    但這不是結束,是開始。


    在心裏這麽告訴自己,她慢慢踱離他的車,所有排山倒海而來的空虛寂寞,都成了一股動力。


    她都能為了和裴剛賭一口氣,拚上自己的演藝生涯達到今天的地位,方顥然為她付出更多、用情更深,連現在解約了都還是暗地裏替她解決麻煩。她怎能就這麽放棄?應該要換她努力。


    十點五分,他與那女孩由餐廳裏走出來,餐廳外已空無一人。他讓女孩在門口稍等,方顥然自行走到自己的車旁。


    一眼瞥見車頂的禮物,他的心一陣強烈收縮,他伸手將禮物取下,放在眼前端詳許久,許多情緒在這一瞬間,激烈地推動著他的心跳。


    那個女人……


    方顥然笑了,卻笑得有些落寞與惆悵,這是單純的生日祝福,還是有其他的意思?


    搖了搖頭,他將禮物放進車裏,將車開到女孩身邊,等著她坐上車。


    “這是……”那女孩坐進車裏後,看到他一直握在手上的禮物盒,好奇問著。


    星眸中閃著光亮,方顥然溫柔地將禮物收好,將車駛離。


    “這是一種很難吃的巧克力,卻也是我最愛吃的。”


    出道這麽多年,鬱乃琪拍過無數的照片,不管是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可是就是沒有一張和方顥然的合照。


    她居然連能用來思念的依據,都找不到了嗎?


    她隻能從自丁斐瓔那兒收回來的筆記型電腦中,調出自己過往的行程表,感受一下他的存在,然而才看了沒多久,便驚覺了一個事實——


    她低估了方顥然愛她的程度。


    六月五日,他排了一個飲料廣告,備注裏不忘提醒丁斐瓔,別讓她喝太多;七月六日,大太陽下的通告,他已買好全新更有效的防曬用品及陽傘放在她的包包;九月七日,假日沒有排工作,提醒她上健身房,還有可以犒賞她兩顆巧克力,放在她家裏那個放食物的櫃子裏……


    沒有經紀人會做到這樣的地步。


    所有的感動在這一刻迸發出來,她知道他愛她,卻不知愛得這麽深。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她身上,把每一件有關她的事做到盡善盡美,卻從不泄露他的心意。


    直到那一天,她問了他,他才願意坦誠。但她的自欺欺人,讓他再也等不了了,鬧到如今這個地步,他開始找尋新的幸福,她又怨得了誰?


    都是她咎由自取啊!


    可是,她想找他談,她不想放棄,但接下來的日子,“赤裸殺機”就要飛到美國拍攝了,她沒有時間找他,沒有時間和他好好談談。


    她隻能以一個十分被動、十分無可奈何的方式……


    遲來的生日祝福,希望你有收到。禮物本來想當麵送給你,但是看到你和別人有約了,還是決定不打擾。何天地導演的事,是你幫忙的吧?真的很謝謝你,看來少了你,很多事我需要好好學習怎麽自己應對。


    在美國的鬱乃琪開始寫電子郵件給方顥然,即使他不回信,她也堅持一天一封,把自己的生活花絮或是感觸,化為文字一封封寄給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麽,可是如果不這麽做,她怕他會漸漸忘了她,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感情一旦變質就再也回不到過去。


    雖然他沒回信,但也沒有叫她別再寄了,所以她的信仍不間斷。


    “赤裸殺機”的拍攝進入了緊鑼密鼓的階段,鬱乃琪一天二十四小時全賣給了劇組,其他的通告都暫停了。


    為了要趕上映檔期,何天地拚了命的拍,拍攝時六親不認,演的不合他意就開罵,鬱乃琪被罵到覺得何天地根本是衝著她來的。


    但是自從有了電子郵件這個管道,她不再像以前一樣,覺得日子那麽煎熬了,至少在寫信給他時,她可以幻想一切仍然跟以前一樣。


    今天我又受傷了,傷在左小腿,在打鬥時一個臨時演員,用棍子把我打傷了。


    幸好用粉底還能蓋過瘀青,否則我這陣子大概都要穿長褲、長裙了。


    從你離開,我的生活不斷的在混亂中度過,身上的傷口也沒少過,現在人在異地……


    她在信裏,含蓄地向他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可是方顥然似乎鐵了心不回。麵對他的冷漠,她一再的告訴自己,他都等了她那麽久,她隻寫幾個月的信算什麽?


    或許他也在忙著吧?不是故意不回信的。她知道他自組的經紀公司開始運作,簽了一些新人,而丁斐瓔也如願以償加入了方顥然的經紀公司,他的前途大好,事業正要拓展,她那些日常瑣事不過是忙碌生活裏的一個小小漣漪,對他而言哪裏重要?


    所以她咬著牙拍戲,盡量不再提起自己的委屈,信裏大多是表達祝福他的心意。


    到了“赤裸殺機”殺青的這一天,她終於能擺脫這個地獄般的電影拍攝現場,完成對自己的交代,也終於有名目見他了。


    大方,電影殺青了,你能來記者會上看看我嗎?我好想你。


    她想,他應該一樣不會回應吧?從開始寫信到現在這幾個月間,他沒有回過一封,即使她再盼望也沒用。


    她的思念也到了頂點,多麽想馬上飛回台灣,看看他變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他對她仍有感情嗎?還是……他已經和那天見到的年輕女孩在一起了?


    望著電腦螢幕,收信軟體一樣顯示沒有新信件,答案果然如她所想,她還在盼望什麽?


    從他生日之後、從她決定挽回他之後,她就告訴自己要堅強,別再依賴,也別再哭泣,可或許是孤單帶來的沉重,令她的心不規律地、用一種令人窒息的節奏跳著,彰顯了她的悲傷。


    可這次令她意外的,電腦突然叫了兩聲,提示她有新信件。


    她屏著氣息開啟信件,眼淚終於嘩啦啦地落下。


    我會到場。方顥然。


    殺青記者會選在一個大酒店的花園進行,鬱乃琪和其他演員讓媒體拍了幾張照後,便各自分開,和記者或熟識的藝人、賓客們寒喧社交,等待記者會開始。


    鬱乃琪的心思並沒有完全放在這件事上,她頻頻左顧右盼,希望能看到心中的那個男人出現。


    好不容易,他的身影映入了眼簾,見他優遊自在的在一群名流之間周旋,沒有刻意陪笑,表情甚至有點酷酷的,卻很罩得住場麵,鬱乃琪突然不敢靠過去,覺得這樣的他有些陌生。


    以前在她身邊的他,不會像這樣給人戴了張麵具似的感覺,這種距離感陡然令人有點心慌。


    直到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才慢慢靠到他身邊,以複雜的眼神盯著他。


    “大方!你……最近好嗎?”俊美的他外貌沒什麽改變,唯獨那原就深沉的氣質,似乎又多罩了,一層令人摸不透的密網。


    方顥然像是早知道她會過來,語氣十分平穩不泄露一絲情緒地道:“我很好。”


    這種寒暄是多麽疏遠?鬱乃琪覺得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好遠,她不知道該怎麽像以前一樣,肆無忌憚地和他說話了。


    “近來很忙吧?我知道你新開了間經紀公司,有很多藝人在線上表現得不錯,呃……”她隻能隨便找個借口和他多說兩句,試圖找回以前的感覺。


    “你究竟想說什麽,乃琪?”方顥然打斷了她,他聽得出來,她真正想說的並不是這些社交辭令,他今天特地出席,想聽的也不是這些。


    鬱乃琪胸口像梗了什麽異物,她突然啞口無言。不過,有了這些日子的曆練,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我每天都寫一封電子郵件給你。”她吸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問:“你看到了嗎?”


    沉吟一會兒,方顥然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沒有回信呢?”其實她知道他有看,否則不會回那最後一封,她今天也不可能見到他。


    方顥然又是一陣沉默。她不會知道,在這段期間他所受的煎熬,比起她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暗中幫她解決各種棘手的事,默默的安撫她無意中得罪的製作人或代言廠商,也幫她在拍完電影之後鋪新的路……


    他不回信,是怕自己一時衝動就飛到美國;怕她告訴他,她不過是一時寂寞,那些信,是因為她一直依賴著他,習慣向他訴苦抱怨才寫,沒有其他意思。


    他隻是一個平凡人,無法在傾泄出內心的愛戀後,還能在她麵前裝得若無其事啊!


    “我隻是覺得,既然和你解約了,我就不該做你的牽絆,應該讓你專心一致的往你想去的方向發展。瞧,你自己一個人電影不也拍成了……”他半真半假地說著,假的那一半,自然是掩蓋了對她的思念與期盼。


    “不,我拍那部電影,並不開心……”她唇角勉強一扯,笑得很像在哭。


    “不管開不開心,那都會是你的寶貴經驗。”他就事論事。


    如果不是知他甚深,她一定會覺得他好冷漠,幾句對話下來,他的語氣都沒有揚高一些。然而一同經曆了許多時光,她或多或少感覺得出來在他冷靜的外貌下,並不是真那麽古井無波,否則眉頭不會一直緊緊地聚攏在一起。


    “我寫信給你,不是單純想跟你分享心事的。”她決定坦白自己的心情。“我想先問你,大方,你最近有對象嗎?”


    納悶於她問這問題的動機,但方顥然仍然老實地回道:“沒有。”


    “但我幾個月前……就是你生日那天,我看到你和一個女孩在餐廳裏吃飯……那是約會還是相親嗎?”她有些支吾地刺探著,心裏七上八下,怕自己已晚了一步,那麽接下來的話也不用說了。


    “是。”他看著鬱乃琪目光一黯,隨即又解釋,“不過那是一場烏龍,我和那女孩各自心有所屬,是朋友瞎撮和罷了。”


    反而,在車頂上看到她送的禮物,心裏受到的震撼遠大於那場烏龍相親。


    她給的生日巧克力一向苦到爆,他縱使不喜歡還是吃光了,甚至連包裝紙和盒子都還留著,像要給自己留個紀念。


    可他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誤會他了,才會隻把巧克力放在車頂,不願意現身麵對他。


    她會在意他和別的女性過從甚密,是不是代表著她開始正視自己的感情了?


    心中的弦在這一瞬間繃緊,方顥然緊緊盯著她,一股矛盾情緒油然而生。


    他猜得到她可能要說什麽,對聽見那句話,他有期待、有欣喜,但她真的想清楚了?不是因為最近受了太多刺激,隻想尋求一個安慰?若是如此,他並不想聽。


    他眸中的懷疑與猶豫,讓鬱乃琪急了,“我的信、我問的問題……你還聽不出我的心意嗎?”


    “說清楚點,乃琪。”他屏著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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