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庾氏家裏會不會接受他和一個男人成親那些遙遠的事情,但說庾隱本人。庾隱畢竟年輕,性子未定。別的不論,就從他結婚沒多久就離婚可見,性子未定的人結婚都不會長久,何況所謂“愛重”?齊達實在懷疑庾隱這份深情款款的愛重會不會明天起來就不見了。到那時候,隻怕大家連朋友就做不成了。所以,還是做朋友吧。昨夜的事,就當是,就當是——齊達實在說不出“被狗咬了一口”這樣的比喻——買了個教訓吧。以後,就算是與男子在一起,也萬萬不可像以前那樣百無禁忌了。現在,齊達慢騰騰從床上挪下來,套上布鞋,揚聲呼喚:“何叔——咳!咳咳!”嗓子沙啞了,聲音大了些就不舒服。還好老何就在院子裏,也不用齊達操勞他的嗓門第二遍,“公子,什麽事?”“庾公子出去了嗎?”齊達隔著門問。“出去了。”“好!你去給我備車吧,順便讓何大嬸幫我收拾兩件換洗衣服,要快!”齊達還是隔著門吩咐。“是。”“去吧。”80趁著庾隱出門的功夫,齊達撐著身子爬上馬車,跑了。藉田名義上歸司農寺管理,但是實際上這是專屬於皇家的皇莊,裏麵的佃農是直屬皇室的,而這裏所得收益到時候也是直接劃入皇帝的內庫裏去。而齊達作為這裏的直屬上官,雖然上頭還有一個司農寺卿,但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所以現在他就是這一畝三分地的土皇帝。進了藉田範圍內的皇莊,齊達就給周圍的佃戶下了一個死命令:任何人等,沒有他的允許,不準放進來。然後,就住進了莊上秋收時候給官員準備的房子裏開始休養。****司農寺卿康澤收到少卿齊達家人送來的病假報告的時候,其實是有些高興的。說起來,雖然是齊達上司,齊達也是他著意調到藉田那邊去的,可是齊達究竟在搗鼓什麽他還真不知道。可是,此位仁兄是個好麵子的,要他向自己的下屬兼晚輩(在他心裏)去請教,還不如殺了他痛快。所以,雖然一直心癢癢的,對於齊達在藉田搞的那些東西,他還真沒有仔細看過。因此,既然今天齊達難得不上班,康澤決定趁著藉田沒人自己去好生研究一下。起碼,將來要是出了什麽事,皇帝問起自己也好有個準備是不是?康澤這樣想著,再看一眼白紙黑字上麵的病假條,樂嗬嗬的喚來家人備車。剛好衙裏今日也沒什麽事,吩咐寺丞主簿等人解決了手裏的文書後就可以自己散了後,康澤便在後衙裏裝了一小壺茶水上了馬車,出城途中順便買了幾個胡餅,準備到時候就在田間地頭當午餐了。藉田在京城西北郊外,距離宗廟甚近。當年景帝時候,未央宮裏曾不慎走水,因皇城周圍便是民居,若是重建一則靡費,二則擾民,景帝便於長樂宮東南郊外重建了現今的皇城。而當初位於長樂宮內左側的宗廟,就處在了現在這個位置。至於原本的皇城,則成了皇家的別院,附近留下的房屋基本上都是富貴人家不舍放棄的祖宅,剩下的,則全部被附近的百姓挖做了田地。一眼望去,盡是薺麥青青。康澤一路出城,遠遠見著這般情景,心頭也不由有幾分感觸,於是對著那遠遠的麥田念了幾句詩,然後過了小石橋,到了皇莊入口,有幾名類似守衛的中年漢子搖著扇子在路邊的石頭上坐著閑話。駕車的家人自動自發的上前問話。“什麽,任何人等不得入內?你知道我家大人是誰嗎?”車外家人暴怒的聲音聽得康澤一愣,不由掀開簾子探頭問,“怎麽回事?”“小人不知道你家大人是誰,小人隻知道,齊大人吩咐,任何人等,不得允許不準入內。”守在村口的中年漢子輕蔑的看著馬車上康澤露出來的黑袍——康澤的司農寺卿是從三品,按照本朝律令,可穿紫色,或者有嚴格一些,至少也是紅色,屬於實打實的權貴顏色。可是康澤是個清高的,兼且害怕被齊達知道了他來這裏丟了麵子,所以出門前換了聲不入品階的黑色。這裏種田的都是世代屬於皇家的佃農,對於官員服色多少都有些了解,齊大人的服飾是紅色(五品以上都三品以下穿紅色),在此之上的隻能是紫色,所以大家對康澤的黑袍很不當回事。在這裏這麽久了,他們見過的虛張聲勢的人還少麽?佃農裏一個有些賊頭賊腦的矮小漢子笑道:“當然,畢竟我們大人說的隻是任何‘人’不等入內,如果你家大人不在這個範圍內,那麽硬是要進去也是使得的。”旁的人一起哄笑。康澤氣得臉色發青。這個齊達,仗著聖眷,就不把他人看在眼裏了,居然下如此無理的命令。氣哼哼的喚回了還要爭執的家人,康澤打道回府。第二天,一封彈劾司農寺少卿謊報病假、不敬上官、處事自專的折子擺上了皇帝的龍案。******************齊達對於距離他不到兩裏路的地方發生的他“冒犯上官”的事件毫無所覺。出來的時候一口氣撐著還不覺得,可是到了這裏就發現不行了。本來就極不舒服的身體毫無意外的發起了低燒。整整三天時間,他差不多一直都陷於昏昏沉沉的境地,全靠送他來的老何去請大夫,抓藥,照顧他。庾隱當天下午就追過來了。別說,他一身紫袍,再加上通身的貴公子氣派,差點就把路口的佃農們唬住了。不過關鍵時刻,老何出門準備進城請大夫,撞見了正在路口與村民們對峙的庾隱。然後,庾隱接過了進城找大夫的任務,老何則代替齊達接收了庾隱送來的一大包藥。接下來的幾天,庾隱仍然是日日傍晚前來,按照大夫頭天的吩咐,送藥——所以齊達以為的老何抓藥其實是庾隱抓的,與老大夫交流齊達的情況。隻是,介於齊達嚴令,庾隱每次還是隻能在莊外的小路打轉。**********************************************禦書房“沒看錯吧,居然是彈劾齊達那小子的?”李度驚奇的大叫。皇帝也很有些不可思議,“沒看錯,確實是他的。”幾次不多的接觸,已經足夠他了解到齊達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幹了什麽天怒人怨的大事了?”皇帝晃了晃手裏的折子,“過兩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雖然藉田名義上是他的地,可是真正需要他偶爾去看看的隻有一畝,其他九百九十畝地是什麽樣子的他都不知道。所以,他對下麵報告上來的這個齊達的動靜還是挺感興趣的。“成,我也好久沒見著他了。什麽時候去?”“不是說了過兩天麽?”***皇帝是打定了主意微服的。李度自然也不好搞破壞的穿一身紫袍。於是,兩個風度翩翩貴氣十足的白衣青年出爐了。白衣=沒有功名於是,皇帝與少傅這個打遍京城無敵手的兩人組被佃農們鄙視了。皇帝絲毫沒有亮出自己身份的意思。他斜睨著李度,眼裏透出的意思很明白:在不亮出身份的前提下,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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