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問、我!」這句話的口吻聽起來更陰狠了。


    「你……為什麽知道我在這裏?你、你……在生我的氣嗎?」問得很心慌得額際冒汗,問得膽戰心驚。


    嚴浩然陰惻惻地眯了她一眼。


    「我在辦公室裏問陳維新,他說你到北京找親戚,我又打電話問爸北京的親戚電話,他說你們在北京沒親戚,接著,我又打電話問我媽,從她的台灣辦公室找到她的隨身助理,好不容易找到她人,她說你們在北京吃過一頓飯……」


    「對、對不起,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找不到人了……」一句重話也沒說,一句指責都還沒開始,聽起來卻這麽殺,這麽讓人內疚……哎喲!


    很好,還知道要怕,他稍感安慰了。


    嚴浩然終於滿足了,正想開口說些什麽,注意力卻被地上、沙發上那堆碎布料抓住——


    他終於看懂了,這些全是他的襪子屍體,他瞧見幾隻支離破碎的鱷魚,然後拿起地上一雙還末被完全支解的襪子。


    「啊、啊哈哈哈……」都還沒將襪子揚高問她。心虛的女人便心虛到不能再心虛地幹笑起來。「我、我我我,想說,不知道這把剪刀剪布料合不合用,就拿你的襪子來試一下……反正都穿那麽久了,人家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啊哈哈哈!」就心煩意亂,心浮氣燥,那,那整個房子裏最看不順眼的就這堆鱷魚啊!


    她怎麽知道,等她回神過來時,她手裏已經拿著剪刀,剪過一雙又一雙了。


    嚴浩然依然是那號麵無表情的表情瞪著她。


    「對不起,我下次買新的給你,買很多,比這堆還多。」用力保證。


    「不用。」嚴浩然把手上那雙支難得完整的鱷魚丟進垃圾桶裏,走到玄關處,拿起他的行李。


    呃?竟然連被沒剪破的襪子都丟了,看來,氣得很厲害啊……康若華想哭。


    「對不起嘛!」康若華討好地蹭到他旁邊去,尾隨著他走進主臥室裏。


    哎喲,怎麽最近一直在跟他道歉啊?討厭……


    嚴浩然沒有理她,僅是沉默地走進房內,將行李擱在床上,從行李中倒出了一堆襪子——各式各樣的襪子,琳琅滿目的襪子。


    比那堆被她剪破的襪子還多,更多,康若華驚愕得目瞪口呆。


    「以後不穿鱷魚了。」他說,那堆襪子裏沒有任何一支鱷魚。


    當他開始意識到他會為她吃醋,他便想,或許在她心裏,他的襪子就像那個陳維新為她提包包一樣礙眼,像她那個胡亂造謠的前男友一樣惹他生厭。


    尤其是,當她為著他,心思變得如此細膩的時候。


    他氣她和陳維新走得太進,氣她和他失聯絡,卻不氣她答應母親介紹藥商的兒子進公司,不氣她瞞著他與母親私下見麵。


    她為他變得如此柔軟多慮,把那些攪不該攪的通通往肩上扛。教他怎麽舍得怪她?


    「啊?」康若華仍然維持著一個被驚呆的模式。


    天,天要下紅雨了嗎?教頭的語調為什麽,聽來感覺這麽多情?


    康若華好害怕,這是最後的晚餐嗎?


    但是,更可怕的還在後頭,嚴浩然見她沒反應,竟然又從行李裏拿出了幾本雜誌,攤開擺放在她麵前。


    「你先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明天回去,我們去拍婚紗,去找餐廳試菜,挑喜帖,定個日子,請公司的同事們和你的親戚們吃喜酒,請一請,辦一辦。」


    「呃?」康若華一臉驚愕地瞪著麵前的新娘雜誌,又抬眸,像看著外星人毅地瞪著嚴浩然。


    他不是說,婚禮一切從簡嗎?不是又說,辦公室戀情要低調嗎?


    還說,要是他們是夫妻的身分被別人知道,遊戲賣得好容易被說話什麽雲雲又雲雲的嗎?


    「賣,賣機子的地方,有賣新娘雜誌嗎?」驚嚇過度,抓不到重點的毛病和口吃同時發作。


    總監這次竟然沒有歎氣?


    而且,而且……是她看錯了嗎?他的耳朵,好像變成暗紅色的了?


    不是吧?教頭是會害羞的嗎?他,他是特地跑去買新娘雜誌的嗎?


    「你是特地去買雜誌來要讓我挑婚紗的嗎?」康若華又愣愣問了一次,眼神直勾勾地望著他。


    她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一直看著,看到嚴浩然耳廓的暗紅色漸漸蔓延到臉頰與脖子。


    莫名硬氣的男人就這麽與她四目交接地堆望,直到撐到再也受不了,忽而憋不住地嗆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


    他一邊咳,康若華一邊幫他拍背順氣,怎麽搞的?突然咳得這麽厲害?


    拍拍,順順,又拍拍,腦子放空,那根難得聰慧的神經卻在此時被接上,心領神會——


    「總監……我,我問你喔!我出差前,你對我生氣,是氣陳維新幫我拿包包,不是氣我介紹他進公司嗎?」不然,為什麽他言談間完全沒有任何指責她多管閑事的意思?


    仔細想來,他的確從頭到尾都沒有怪過她介紹新人進公司啊?


    但是,他有不滿陳維新占用她時間,還提到她與陳維新的八卦,問她為什麽讓陳維新幫她拿包包……嗎?


    「那,你現在要拍婚紗要宴客,是因為吃醋了,所以在想公司裏,公開我們的夫妻關係嗎?」


    「咳!咳咳咳!」嚴浩然越咳越厲害了。


    「唔……你不想回答也不要咳成這樣嘛!」康若華急急忙忙地衝出去,又急急忙忙地捧了杯水進來。


    救命……她問的每個問題都得這麽難回答才行嗎?


    嚴浩然喝了口水,頰色卻深到不能再深。


    「反正,我說要拍婚紗就要拍婚紗,要宴客就要宴客,以後要是誰對我們是夫妻或是我的遊戲比較好賣這件事有意見,就叫他直接來找我。」最後是丟出這麽句蠻橫的結論。


    「嘎?噢……好。」康若華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點什麽頭。


    心裏覺得甜甜的,但是在甜什麽呢?她已經理不出來了。


    嚴浩然望著她傻傻的笑顏,突然對這個少一根筋、呆愣得完全不知他這幾日心思百轉千回又愁腸百結的天然模式感到萬分不滿。


    她竟然敢躲他?竟然敢不接他電話?竟然敢有事情瞞著他?竟然敢偷偷跑來北京,不對他交代行蹤?


    「你放心。我和我父母的關係不會永遠都這麽糟的。」


    「啊?」不知道話題為什麽會跳轉到這裏的康若華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你瞞著我介紹新人進來,又瞞著我跑來跟我媽見麵,不是為了怕我們好不容容破冰的親子關係又惡化了嗎?」


    「啊?當然啊,我好擔心你跟媽媽又吵起來……」


    「別擔心了,以後有什麽不高興,都拿孫子擋就好了,祖父母最吃小嬰兒那套了,不看父母的麵子也看嬰兒的麵子,我哥哥和弟弟都還沒有小孩。」


    「唔,也對,我爸媽也好喜歡小嬰兒,每次玩鄰居的小孩都玩得好高興。」康若華點頭,又愣了愣。


    「不對啊,你哥哥和弟弟都還沒有小孩,那哪兒來的孫子?我又——唔?唔唔唔?」後知後覺的女人被鋪天蓋地地吻住,就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孫子?這真是神來一筆的好主意。


    嚴浩然將她放在床上,將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思念完全地,徹徹底底在她身上身體力行。


    她是他的妻,不想等到假日再聚首,不想隱晦在應該低調的辦公室裏。


    他可以台北、北京兩地跑,她也可以盡量跟著他兩地跑。


    總之,不論現在或是未來,都不該、也不準有人打她的主意。


    假日夫妻?他改變心意了,從今以後,不會隻和她當假日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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