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再度陷入沉寂,她肚子疼得厲害,忽然覺得……受夠了,自己為什麽得在熬完死線以後,參加這種活動,然後被一個壓根兒不熟的男人一再針對,冷嘲熱諷?


    要知道,泥人也是有土性子的!


    「高先生,相逢即是有緣,也許那天我在便利商店一直盯著你,或者是曾有一天走在路上我撿了你的錢,在餐廳裏搶了你最後一碗牛丼,令你不愉快,可我不是有意,更絕非刻意,可不可以請你大人有大量,發揮貴人精神,讓我們相忘於江湖,請你……不要針對我了,好嗎?」


    如果把人心比喻成氣球,那她現在就是脹滿氣的狀態,隻是發泄完了,「咻」地一聲,她又俗辣了。


    任婕宜臉窘到發紅,雙手擱在大腿上,被衝動支配完知覺後才發覺自己這番話肯定會被嘲諷自以為是,人家根本就沒把她放眼裏,遑論針對二字。


    果然,她瞥見男人表情沉下來,眼神變得犀利陰暗,好可怕--


    「……你不記得了?」


    「啊?」任婕宜一呆。莫非……她真的做過搶人家牛丼這般可惡的事?


    「你不記得了。」高為棠神態一斂,這次用的是肯定句。


    她始終狀況外,隻見他陰寒著臉,忽地把蓋住右邊眼瞼的劉海給往上撩,她才意識到他貌似鬼太郎的造型,原來是為了遮掩眼皮上的一小道疤痕。


    那痕跡有點深,像是被什麽給撞凹出來的,位置在眉毛與上眼皮之間,不過看男人炯黑有神堪稱犀利的眼,想來是不影響視力。


    「喔。」


    她感歎一聲,高為棠臉色稍霽。「想起來了?」


    「呃……」她剛隻是想,果真是每個人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她一臉傻兮兮,始終狀況外,他瞬間被一股深沉的無力給淹沒,緊接而來的卻是強烈的不快--她給他留下了堪稱一輩子抹不去的印痕,結果自己倒是清爽,忘得一幹二淨,他真是拿這樣的她……


    咬牙切齒,氣到不行。


    「高三畢業前,圖書館……地震。」他提供關鍵句,倘若她還想不起來,他絕對要讓她的腦袋跟身體分家。


    時間地點一被提起,任婕宜的記憶浮現,那好像是一次很大的地震,瞬間天搖地動,學校圖書館裏的書架強烈晃動,頂層厚重書籍朝她滑落,她跑都來不及跑,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有個人救了她。


    「王大偉!」


    她指著高為棠大叫,他氣得差點拍桌。「那是誰?!」


    「就……那天救了我的,不是隔壁班的王大偉?」她隻記得自己被人撞跌在地,壓根兒沒看清是誰衝向她,那時狀況又很混亂,老師連忙進來疏散同學,等她回神,才發現自己身上沾了血,卻沒受傷。


    後來她詢問在場同學,有人說可能是王大偉,她就連忙過去確認了。


    「我……我跟他道謝,他還說幫助同學是應該的,薇亞陪我去,她也有聽見……」


    「莫薇亞?」


    「耶?你認識她?」


    廢話,同班同學。「王大偉喜歡莫薇亞。」


    「什麽?!」


    「他追她很久了,這事全校都知道。」所以肯定是為了在心上人麵前有所表現,索性把這救命恩人的名號坐去了。


    任婕宜嘴巴張大,不可置信。


    高為棠擱下手,任劉海垂落,忽然覺得自己很蠢,一切都很蠢。他眼皮被書角撞破了,接受縫合手術,住院一周,這期間除了班長及導師外,沒人來醫院探望過他,他想起自己每次聽見有人來訪,卻沒一次是她,就覺得糟到不行。


    她無情無義,沒有良知,不懂感恩,隻會傻笑,腦袋裝棉絮,他想在她身上畫個大叉叉……結果隔了十年,終於得知「真相」--太蠢了,蠢到他寧可一輩子都不知道。


    「你……你怎麽了?還好吧?」見他陷入沉默,臉色難看,好像很不舒服,任婕宜很擔憂,先前對他的印象倘若是個莫名其妙沒有道理不過長得好看一點的路人甲,現在就是被她遺忘的貴人,她真正該愧欠一生的對象。


    尤其是他眼上的疤……該不會,他是為此才來相親的?


    完了,她感覺自己快被內疚給噎死。


    「十分鍾到了,請各位男士換下一桌嘍,舍不得沒關係,等下還有更多活動喔!」主持人提醒的聲音伴隨樂聲傳來,高為棠驀地起身。


    任婕宜連忙喚住他。「恩公!等……等一下!」


    他挑眉,一副有事快奏的樣子。


    他態度冰冷疏傲,十分鍾前她壓根兒不想與他多交流,但如今情況不同,她欠他的,她居然把救命恩人給錯記了整整十年……王大偉去年結婚,她還包了一份特大的紅包,嗚,真是虧大了。


    「那個,高……高同學,對不起還有謝謝你,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補償,你的傷口……」


    高為棠一頓。「補償?」


    「是!」她用力點頭。「在我能力範圍能辦到的,肯定盡心盡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攢眉,陷入思索。


    任婕宜因過大的愧疚通紅了臉,眼角溢淚。


    高為棠看著她,說真的,不過一道疤,對他人生妨礙不大,他真正不愉快的是她忘了一切,以及那種等待一個人出現,她卻遲遲不來的失落感。


    畢業前,他甚至貼著紗布數度晃到她麵前,她都沒反應,讓他心很冷。而今誤會解開,他不知自己該哭該笑,這女人蠢度太高,和她計較自己好像也會變蠢,他不想。但更不想的是……和她剛才說的一樣,實施貴人精神,兩人從此相忘於江湖。


    然後有天,他會再看到她去便利商店買保險套,或者用一副很想嫁的姿態出現在相親場合上,再甚者……她手裏會牽著兩個小朋友,跟他說這是她生的雙胞胎。


    回憶就讓它保持回憶的模樣最好……可他們之間,連個談得上美好的回憶都沒有。


    他不喜歡。


    「你要負責?」


    「是!」很有決心。


    「你想結婚?」


    「……是?」語調這次顯現出了疑惑。兩個問題的關連在哪兒?


    「那好。」高為棠俯下身,忽地從她胸前抽走了那朵紅玫瑰,取而代之的,是屬於他的那朵白色玫瑰。


    過近的距離使任婕宜看清男人薄抿的唇瓣透著健康粉色,近在眼前,她心跳忽快,呼吸一窒,還不及喘口氣,就聽見他吐出一句幾乎使她心髒麻痹的話--


    「和我結婚。」


    【第三章】


    「高為棠?我記得啊,不是同班同學嗎?」


    「……」


    晚上七點,正逢用餐時段,莫薇亞未婚夫開設的義式鄉村小餐館內高朋滿座。這間店的名字叫「speranza」,為意大利文的「幸福」之意,任婕宜坐在吧台,重重歎息。唉,屬於她的幸福,究竟在哪兒?


    「瞧,不是在這兒?」莫薇亞從居住的樓上搬來了高中畢業紀念冊,高為棠的相片赫然入目,大抵是在意外前拍攝的,他劉海沒那麽長,露出一雙爍然精神的目,始終麵無表情。


    是說,大頭照能有什麽表情?


    任婕宜感覺自己的胸口,正被一把名為「內疚」的刀喝啊啊地大砍特砍。


    「我真的……想不起來……」即便如今努力憶想,他的樣貌依舊模糊,其實高中同學有大半她都不太記得了。


    「你那時每天都在看書,不是課本就是言小,壓根兒沒把人家放眼裏過吧?」她隨手翻起畢業紀念冊,裏頭有張任婕宜臉上半蓋言小的照片,隻露一雙晶潤大眼,而背後一小角隱約有個模糊人影,似在看著她。


    莫薇亞勾了勾唇,將畢業紀念冊掩上。「所以是他救了你,還留了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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