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戴著鴨舌帽的男子走進病房,藺華鳴回頭看,來人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蓄著胡碴、一臉憔悴的老臉,竟然是戚裏湘的父親!


    藺華鳴感到驚訝,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戚東祥,想看清楚這個家夥究竟有多麽可惡的臉孔,竟然可以如此狠心背叛自己的親生女兒。


    “你是?”


    長時間在外漂泊,那個意氣風發的戚東祥已不複見,白彗星一時間沒有認出眼前的大叔,曾經也是商場上呼風喚雨的重量級人物。


    戚東祥深感抱歉地看著藺華鳴,當目光移到病床上時,骨瘦如柴的戚裏湘瞬間讓他紅了眼眶。


    “裏湘……”


    戚東祥顫巍巍地挪動步伐往前邁進一步,藺華鳴及時擋在病床前,阻止他探視女兒。


    “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因為戚東祥的自私和貪念,讓裏湘在第一時間失去依靠,沒有家庭的後盾,即使生重病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如果戚東祥肯對裏湘多付出關愛,也許她的病不會拖到惡化才接受治療,在這段難熬的日子裏,藺華鳴除了責怪自己,也為裏湘痛恨起她的父親。


    “讓我看看她……”


    “你還有什麽資格?”他冷冷地問。


    戚東祥痛苦地說:“終究……我還是她爸爸!”


    一旁的白彗星恍然大悟,她放下咖啡,扔開報紙,起身走到戚東祥麵前上下打量他,笑了笑,不客氣地開口:“原來是戚大老板啊!怎麽,偷了女兒的財產之後應該過得很好吧?現在這個落魄樣是在演給誰看?”她雙手交抱在胸前,抬高下巴瞪著他,鄙夷道:“你當初不是瞧不起這個年輕人嗎?認為他是貪圖你家的財產才接近裏湘,那你自己又做了什麽呢?身為裏湘的父親,不僅聯合外人偷走她的財產,背叛她,甚至還留下龐大的債務讓她背,嘖嘖嘖!我長眼睛到現在還沒看過比你更可恥的人了!”


    戚東祥愣愣地看著冷嘲熱諷的白彗星,不禁問道:“你是誰?”


    “我隻是一個外人,對你所作所為完全看不過去的外人!這答案你滿意嗎?”白彗星伶牙俐齒地指責他,“你不知道自己可惡的行徑連路上的阿貓阿狗都想罵你嗎?”


    戚東祥伸手抹了一把老臉,看著一臉冷酷的藺華鳴和怒氣騰騰的白彗星,眼角滲出懊悔的淚光。


    “因為決策錯誤,公司的營運開始出現問題,超過我能負荷的虧損之後,我處心積慮想從裏湘手上拿到公司的股權,必須趁消息走漏前完成所有資產的變賣,所以我接受我老婆的提議竊取裏湘的印監,沒有顧慮她的處境是我不對……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她害成這樣……”


    “既然如此,你就拿著那些偷來的錢去過你逍遙的生活,又何必回來惺惺作態,打擾他們兩人?”白彗星才不買他的帳,如果認錯就能得到原諒,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你走吧。”藺華鳴深感疲憊地說:“我會好好照顧裏湘,現在她孑然一身,你不用再擔心我接近她別有用意。”


    “我真的……很抱歉……”曾經身為企業巨人的戚東祥也倒下了,他像個認錯的孩子般哭訴道:“我不該羞辱你,沒想到我這麽快就得到報應,我老婆利用我對她的信任,將我所有財產騙光,帶著我小女兒跑了……如果不是看到新聞報導裏湘的病情,我真的沒有勇氣回來麵對她……”


    世事難料,戚裏湘沒想到親生父親會遺棄她,戚東祥也沒預料到他最心愛的女人會背叛他。


    “我明白了!”白彗星大叫道:“你現在真的窮困潦倒了是不?你看到報導,知道華鳴是宋耀一的獨生子,所以想回來巴結他嗎?好重的心機呀!我勸你省省力氣吧,人要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聽在戚東祥耳裏是多麽諷刺的字眼呀!當初他不就是用這四個字狠狠地羞辱了藺華鳴嗎?


    “我沒那意思——”戚東祥急著解釋道。


    “誰相信?”白彗星打斷他的辯解。


    “我隻是關心我女兒!”


    “夠了!這裏是醫院!”藺華鳴開口喝止他們繼續吵鬧,“你們——”


    “華鳴……”


    一聲微弱的輕喚傳來,有效地震住所有人的思緒。


    白彗星忘了生氣,戚東祥忘了哭泣,藺華鳴也怔愣愣地佇立在原地,他緩緩回頭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戚裏湘,驚喜地看見沉睡多日的她終於睜開雙眼,奇跡似的蘇醒了。


    “裏湘!”


    他們三人喜出望外地奔到病床旁,藺華鳴更是難掩欣喜地紅了眼眶。


    “我、我去找醫生!”白彗星伸手拭去眼淚,迅速奔出病房。


    “感覺還好嗎?”藺華鳴伸手撫摸她的臉頰,用心感受她已經醒來的事實。


    戚裏湘眨了眨眼,努力擠出一抹微笑,想告訴為她這麽擔心的他,一切都很好,她已經平安無事了……


    “裏湘……”戚東祥老淚縱橫,苦笑道:“爸來看你了,對不起,讓你受這樣的委屈,是爸爸對不起你……”


    戚裏湘虛弱地閉了閉眼,情緒沒有意想中的憤怒和激動,她綻出一抹美麗的笑容回應父親的道歉。


    她能再次睜開眼醒來是多麽值得感恩的事,還能親眼看見父親平安歸來、親耳聽見他的抱歉,不是比失去他更幸福嗎?父女之間有什麽不能原諒的仇恨呢?他們可是這世上最無可取代的關係啊。


    藺華鳴握緊她纖瘦的手,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強壯的存在感,懸在半空的心終於得以放下,不再擔心受怕。


    他更看見她眼底的堅強,和那無比寬容的神采,大病初愈後,戚裏湘選擇擁抱幸福,真心地原諒她的父親。


    出院後,在藺華鳴盡心盡力的照顧下,戚裏湘被養胖了三公斤,這是多麽值得可喜可賀的事。她的精神愈來愈好,健康狀況也逐漸穩定下來,一方麵感謝上帝垂憐,另一方麵他們更珍惜擁有彼此的機會。


    “快喝吧。”藺華鳴替她泡了一杯熱牛奶,要她趁熱喝。


    戚裏湘收起看到一半的報紙,聽話地喝著他的愛心牛奶,並笑道:“原來在我人生空白的幾個月裏,發生這麽戲劇化的轉變,‘權盛集團’的宋耀一竟然是你親生父親!”


    這些過期報章雜誌全是白彗星熱心拿來給她看的,好讓她填補空白記憶裏最熱門的消息。


    “以前就跟你說過,他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他笑著說,對於“父親”這個名詞,已經不介意了。


    雖然父子關係解凍,但是藺華鳴拒絕父親的提議,以繼承人的身份進入“權盛集團”工作,他堅持創造自己的事業,不假手他人,不過他另外請父親安排戚東祥的職位,畢竟兩位都是企業界的奇才,應該可以攜手合作,開創更龐大的企業王國。


    “我記得,你說你媽媽不想影響他的前途和未來,所以選擇帶你離開,這是很偉大的奉獻。”


    “現在我不這麽想,我隻覺得我媽是傻瓜。”


    “傻瓜?”她有些驚訝。


    “那麽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不爽快地在一起?能擁抱心愛的人,就算必須吃苦也甘之如飴,逃離對方身邊,又在另一個地方痛苦思念,豈不是傻瓜?”他不以為然地說。


    “也許你媽有她的苦衷呀。”


    “隻有像你這種和她一樣的傻瓜,才會這樣想。”他輕捏她的粉頰,“如果彗星沒有發現你的病情,你打算把我推得多遠?”


    “我怕你難過嘛。”她解釋道:“本來以為你不愛我,所以我還很慶幸,至少你不會因為失去我而太難過,但在知道你原來那麽愛我之後,我整顆心好慌!我怕我真的死了,你一個人會很傷心、很寂寞……”


    “所以你更改了保險的受益人,打算自己不在這世上了,才讓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保險員來告知我事情的真相?”


    “嗄?”她愣了愣,不明白他說的。


    藺華鳴笑了笑,為她解惑:“手術後,你持續昏迷不醒,保險公司的人找上我,拿了一份保險合約給我,我才知道自己成了你保險的受益人。你努力想要隱瞞我的事實,怎沒想到會讓一個保險員輕易戳破?”


    “我真笨!”戚裏湘恍然大悟,“所以就算沒人發現我生病了,當保險公司找上你,你自然也會知道我離開你的原因了,那我這麽拚命隱瞞你,忍住愛情,豈不是在我人生的最後階段自找苦吃而已?”


    “所以你是傻瓜。”他笑道。


    “哼,我要找保險公司算帳!”她開始亂怪罪他人。


    他親吻她的粉頰,似笑非笑地說:“自己笨還怪別人?”


    “開玩笑的嘛。”戚裏湘一口氣喝完牛奶,笑道:“真不可思議,竟然能這麽幸福!”


    藺華鳴輕揉她的發頂,這是習慣性的寵溺動作。


    “是不是我生病才能享受到這等福利?要是以前你才不會對我這麽好呢,這樣想來,生病也不是什麽壞事嘛。”她笑眯眯地說。


    “不要胡說。”他可不想再承受任何會失去她的風險。“我本來就對你很好。”


    “嗯,我知道。”她頑皮地吐吐舌頭,“你一直都對我很好。”


    “你也對我很好。”他笑。


    “哦?”她好奇地問:“你覺得我對你有多好?”


    她想知道這麽多年來,他究竟感受到多少她的心意?


    “好到不得了,你堪稱史上最無敵的女朋友,為了讓我幸福,你願意付出所有。”藺華鳴握著她的手,語氣有著後悔,“是我不懂珍惜,竟然為了世俗的眼光想要背棄你,幸好上帝給我機會,才沒有失去對我這麽好的你。”


    戚裏湘將杯子擱在桌上,張開雙臂擁抱他,笑道:“所以嘛,你才是傻瓜。”


    噗哧一聲,藺華鳴笑了出來。


    對,他們都是傻瓜,怕自己無法帶給對方幸福,怕自己成為對方的負累,甚至怕自己再也無能為力擁抱對方,於是他們撒謊又偽裝,想要將對方從自己身邊推開,唯有真正感受到將永遠失去對方時,才霍然發現——他們都是一心一意為對方好的傻瓜!


    這兩個傻瓜,應該是永遠注定要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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