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對蘇青荷來說無疑是噩耗,她原先的打算是借著賭石,撿個小漏,在兗州城能安家落戶,結果沒想到鬥石大會的影響裏會那麽大,導致所有的原石商鋪都關門囤貨。距離大會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她帶著蘇庭葉要怎麽生活?


    住客棧是斷然住不起的,她身上總共還有三兩六錢銀子,在這住兩個月光住宿錢便要三兩,就算她二人不吃不喝,剩下的幾錢銀子屆時也不夠買塊翡翠毛料的啊。


    何況聽那老者說,大會那天毛料價格定會上漲,不知道會翻幾番,手裏這三兩銀子都不一定夠用,萬一到時遇到了好料子沒錢買,那可真是要悔青腸子。


    青衫老者慢悠悠地走遠,隻剩下蘇青荷在原地蹙著眉頭,躊躇半響,忽而抬頭望向麵前一個大敞著店門、上書「琳琅軒」的玉石店,似是下了決心,直接抬腳走了進去。


    這幾日,浮雲逐風,驕陽融融。有許多鬥石愛好者提前到來,感受兗州的人文風光,本就繁華的商業區更是熱鬧了許多。


    然而,琳琅軒的曹掌櫃近來卻有些煩悶,臃腫的身材不安地在藤椅上扭動,短胖的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撫過麵前一塊打磨好的翡翠原料。


    足有十公斤重,頂好的冰種,甚至快達到了玻璃種的質地,顏色是通透的純白,隻有一抹驚豔的翠綠懸在中間,宛如羊脂玉盤子上撒了一顆青豆。


    做首飾?做擺件?做如意?


    幾個想法剛冒出來,曹掌櫃心裏就自己否決了。


    不行,都太普通了,按照那位少爺刁鑽的口味,肯定被一棒子打回來。


    曹掌櫃抬手抓了下腦門的汗,順帶捋下來幾根發絲,本就稀疏的頭發,如今都快薅成禿瓢了。


    曹掌櫃第二十三次長歎口氣,隻怪自己沒人脈,僅僅搭上兩個走石商人,隻得將這本就不大的店鋪劃成兩塊,一半賣毛料,一半收明料,賺點加工費。


    如今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尤其是坊市中心號稱是兗州最大的玉飾店「點翠樓」開張之後,明料加工生意被搶了大半,且他家的招牌相玉師又被挖了牆角,曹掌櫃簡直萬念俱灰。


    好在還有幾個老主顧光顧,相玉師被挖一事被他兜著捂著,尚沒被那幾個主顧知道,否則手裏這筆大單子再丟了,自己就可以直接卷鋪蓋關店,回老家種田去了。


    視線再聚集在麵前這塊惱人的翡翠上,既要最大限度地利用石料,又要別出心裁,不失檔次,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些。


    「掌櫃,請問你們這兒收刻工嗎?」


    思緒被打亂,曹掌櫃不耐煩地抬頭看去,隻見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門口,烏黑的睫羽下一雙杏眼閃動,十分有靈氣,隻是麵色暗黃,身材瘦削得不成樣子,雙眼微微凹陷,硬生生將這靈氣打了折扣。


    「你會琢玉?」曹掌櫃掃了眼她袖口的補丁及快磨破的草鞋,嗤笑一聲,帶著不可置信和哂然。


    「會一點…也會畫一些花樣。」蘇青荷像是沒聽出他言語裏的不屑,低頭垂眼,老實地回答。


    曹掌櫃似笑非笑,語氣更加古怪:「畫花樣,這麽說,你會相玉嘍?」


    相玉,乍聽見這詞,蘇青荷倒沒深想,理解為相玉的質地品種,於是下意識的點點頭。


    曹掌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臉上的肥肉都跟著在顫動,真是可笑,要是隨便一個鄉下來的窮丫頭都會相玉,他何至於愁悶苦思至此!


    笑聲漸漸平息,曹掌櫃眼皮也未抬,身體後傾靠在椅背上,轉動右手拇指的碧玉扳指,哼哼道:「年輕人氣盛,不知這天有多寬地有多厚,既然你這麽有自信,就相下這塊玉吧。」


    言罷,隨意地指了指麵前那塊煩擾了他多日的冰種翡翠。


    蘇青荷不知所雲,斟酌著開口:「上等冰種,白底飄綠,重量大概十公斤……」


    「我又不瞎!這些還用你說!」曹掌櫃不耐地打斷了蘇青荷的話,指了指桌子上的筆墨硯台,「你方才說會畫花樣,現在畫一個罷。」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蘇青荷仿若沒聽見胖掌櫃的喝罵,乖乖地過去執筆,端詳那塊翡翠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遂抬筆飽蘸了墨汁,輕落在雪白的宣紙上。


    曹掌櫃見她畫得認真,下筆如行雲流水般,沒有一絲停頓,倒真像那麽回事,便忍不住站起身來,湊近了去看。


    而當他低頭看請那宣紙上畫著什麽圖案時,竟一時間怔愣住。


    乍一看像是筆筒,但明顯瘦長許多,頂端有六個小孔,上繪著牡丹纏枝的紋樣,在一朵牡丹花的花蕊處,立著一隻展翅欲飛、昂首欲啼的翠鳥。


    「這是……花插?」看到那幾個孔,曹掌櫃才恍然出聲。


    「是。」勾完最後一片花瓣,蘇青荷擱下筆,把未幹的墨跡輕輕吹了吹,隨即抖開,將宣紙履平,鋪在那塊翡翠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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