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去了那瑰玉坊,就是第二大的上司,上頭僅有一位掌事壓著,但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想來會受到不小的刁難。


    距上次給荷寶齋寄信已過去了大半個月,至今還沒有什麽消息,也不知盧騫有沒有改造成功解石機,有沒有按照她所說去囤積紫羅蘭,點翠樓最近有沒有大動作,小包子在書院學得如何,有沒有想念她……


    蘇青荷閉上眼,長舒一口氣,將麵前嫋嫋的熱氣吹散了不少,腦中紛雜的念頭也驅散了。


    走一步看一步罷,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困頓,她相信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所有的問題總會迎刃而解。


    待到水漸漸涼了,蘇青荷起身擦幹身子,穿上中衣,鑽進被窩,平躺在那足有兩米多寬的紫檀暗八紋拔步床上,蘇青荷很快就陷入了淺眠。


    ☆☆☆


    翌日一早,蘇青荷在雞鳴聲中艱難爬起,看著外麵還未探出頭來的日頭,有種久違感油然升起,她是有多久沒起過那麽早了?


    在鶯歌的指點下,蘇青荷板正地穿起了朝服,戴上官帽,一頭青絲被一絲不苟地梳進了官帽中,小綬環佩一樣沒落地束在腰上,顯出挺拔纖細的腰身。


    其實平日裏去瑰玉坊不用這般正式,隻著官服便可,不過今日是她頭回上任,為了不落人話柄,還是通通穿上罷。


    蘇青荷對著銅鏡轉了轉身,滿意地點頭,這樣的穿著看著倒也精神。


    隨意地吃了些糕點,蘇青荷便匆匆出了門。


    不得不說老皇帝真的蠻體恤她這外來人口,禦賜的府邸和瑰玉坊幾乎是緊挨著,走路隻要五分鍾,若還是住在鴻來客棧,隻得坐馬車了。


    蘇青荷沒走幾步便聽到熟悉的鋼盤磨石的嗡嗡聲,一抬頭,果不其然,高懸的匾上寫著敕造瑰玉坊五個大字。


    門頭並不大,蘇青荷邁進去之後,才頗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整個作坊目測有兩千平,正中央是一座三層的飛簷閣樓,作坊四周排滿了解石機還有各種玉石原料,灰吐翻飛,整個坊內都灰蒙蒙的,上百位身著粗布麻衣的仆從,看似場麵混亂,卻又井然有序。


    有個身穿六品朝服、年紀二十出頭、長相白淨清瘦的典薄,一手持筆,一手持冊,不時地晃動筆杆和周圍的仆從說些什麽,說完低頭飛快地在冊上記錄。


    那位典薄記完一筆,抬起頭來,正好看見了蘇青荷,眼中閃過欣喜,嘴唇上下開合,好像在和她打招呼,但由於周圍噪音實在是太大,蘇青荷完全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典薄好像也反應過來她可能聽不見,於是邁開大步迎了上去,蘇青荷同時也舉步走過來。


    「蘇大人,你可來了,喬掌事已經在大堂裏等著你了。」典薄有些氣喘籲籲地說道。


    「好,我這就過去。」蘇青荷衝他笑笑,轉身繞開他向閣樓方向走去。


    典薄望向她的背影眼裏閃過一絲擔憂,抿了抿唇,還是跑上前去,又叮囑了她一句:「一會兒見了喬掌事,不管她說什麽,你隻要一個勁兒地道歉認錯便好,千萬不要和她抬杠。」


    蘇青荷有些疑惑地摸摸臉頰,她一沒遲到,二沒幹什麽錯事,為什麽一上來就要道歉?


    懷著有些莫名有些忐忑的情緒,蘇青荷走進了閣樓大堂。


    大堂中央,有個年過五旬的婦人坐在高案前,桌麵上摞了一尺高的簿冊,而殿內兩旁共有六張略低一些的案台,其中有五張桌前都坐了人,身穿同她一模一樣的朝服,見她進來,都抬首望過來。


    坐在大堂中央的那位婦人,應該是方才那位典薄口中的喬掌事了。


    她從三王爺口中得知,三十五年前正是這位喬掌事開創了女子擔任禦用相玉師的先河,並在前朝時便已執掌瑰玉坊了,當時舉薦她的人正是當今的聖上。


    別看她是婦人家,能把一個個比她高半頭的男人們訓斥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蘇青荷知道她鐵腕了得,乖覺地作輯行禮:「下官蘇青荷拜見喬掌事。」


    蘇青荷微俯著身子,隻覺過了好久,麵前人才不辨喜怒地問了一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蘇青荷想了想,忽然聽見有齒輪轉動的滴答聲響,偏頭一看,嗬,一座比她還高的青銅鍍金嵌掐絲琺琅擺鍾放在牆角,琉璃櫃後的指針細長,鍍金擺錘極有頻率地一下下晃動著。


    蘇青荷收回目光,低頭回道:「辰初一刻。」


    喬掌事像是頭上長了眼,放下手中的簿冊,抬眼看她,平淡的眉眼間帶著絲意外:「你竟能看懂那擺鍾,那是前年從西洋運來的舶來品。」


    蘇青荷記著那典薄的話,能少搭一句就少搭一句,於是默默低頭看腳尖。


    喬掌事亦沒有多大興趣深究,伸手身旁摞得一尺高的簿冊推到她麵前:「這是庫房內所有的玉石清單、近十年來供給宮中的玉器圖紙及其原料的記載,限你三日內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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