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相貌俊美無儔的男子坐在窗戶旁的長椅上，右手撐著下顎，身邊坐著好幾個漂亮的姑娘，他靜靜的聽著姑娘們的嬉笑聲，慵懶的喝著上好的茶。
細而長的雙眸環視窗外的風景，忽地看見坐在大樹底下吃麵的人們聚集在一起，不時抬起頭望著他。
他們竊竊私語，而他則是挑起濃眉，被勾起了好奇心，鎮定一下被姑娘們撩撥的心神，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唉！那是不是武林盟主皇甫煜？如果是的話，我也太幸運了，居然可以跟武林盟主如此靠近！」
正在偷聽的皇甫煜難以壓抑逐漸上揚的嘴角，瞥見身旁姑娘們崇拜的眼神，內心更是得意，但習武之人怎能聽到誇讚就喜形於色？當然要力保麵無表情，擺出滿不在乎的姿態。
「好像……嗯……」路人抬頭偷覷他。「聽說皇甫盟主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長相俊美貌比潘安、氣質又出眾……坐在窗戶邊那個人，相貌是不錯，但氣質……剛才有沒有發現他在偷笑？嘴角不停抽動，感覺很輕浮。」
聞言，皇甫煜忍不住將口中的茶水噴出。「噗——」好個平民老百姓，竟能看出他內心激動的歡愉！
嘖……本性不良的皇甫煜下意識狠瞪了路人一眼。
「呃，其實……我認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皇甫煜大俠。」路人「不小心」收到他陰冷的目光，急忙改口。「你看看，他相貌堂堂、氣質出眾，一副美男子的模樣，不就是武林盟主嘛！」
「是嗎？真的是耶！」
「難得有機會見到武林盟主，真幸運。」
皇甫煜優雅的收回目光，朝他們緩緩露出笑容，旋即揮一下手。「各位鄉親父老，在下正是人稱永遠打不倒的武林盟主皇甫煜。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肥，我這模樣走到哪裏都是這麽引人注目，真是不好意思。」歎口氣，「不過……能得到大家的喜愛，我皇甫煜也不枉此生了。」
一旁的姑娘們站起身用力鼓掌。「說得好，皇甫大俠。」眼底充滿愛慕。
「謝謝、謝謝。」他對著姑娘們點一下頭。
他是為了參加梅善教的接任大會才會從京城來到江南，在梅善教的莊園待了幾天，今日才下山；他隨意找了間客棧休息，憑著自己俊俏的容貌、絕倫的氣質吸引了許多姑娘的關切，紛紛跑來和他一起喝茶聊天呢！
唉！這人氣呀！
大樹底下正在吃麵的客人急忙附和。「是我們深感榮幸……」
皇甫煜瞥見他們差點被湯水噎住的模樣，頗有同理心的用歉疚的語氣說著，「我可以體會見到名人所懷抱的激動，大家得保重身子，慢慢吃啊！」收回視線，正想關窗時，不意竟瞥見有個大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哼！真是壞我心情。」他不悅的說，施展輕功從窗口一躍而下，「住……咦？」話未說完，一道黑影已搶在他的前頭，攫住那名大漢的手。
「混帳東西！」那人用力扯著大漢的手，聽著大漢哀號大叫，還不忘踹他一腳。「給我滾！」
「是、是……」大漢嚇得連滾帶爬的離開。
一旁的皇甫煜挑眉打量那人全身上下──那人身穿白色素衣，身形修長，比起一般男子還要瘦弱；那人的皮膚黝黑、五官平凡，還有一張麻子臉。
若不是那人搶在前頭救了被大漢糾纏的小姑娘，皇甫煜完全不會注意到那個人。
嗯，用不著他出場了，皇甫煜正想離開，卻聽到一記粗啞的嗓音說著──
「小姑娘沒事吧？看妳這麽瘦弱……肚子餓不餓？來，這個銀子拿去買吃的東西。」
皇甫煜勾起嘴角。「哎呀，跟我一樣是個好心人呢！」心底這麽想著，人也不由自主的望著那位男子，看著他對著小姑娘拍頭輕哄，忽然怔住。
那人微微揚起嘴角，那抹溫暖的笑容竟讓皇甫煜的心頭一熱，此刻他完全看不見那人臉上的缺點，甚至還覺得那人好看無比。
「等、等等！這是什麽感覺？」皇甫煜伸手摸著胸口，難以置信的皺起眉宇，他竟會對一張麻花臉產生好感？
更詭異的是，那人居然是個男人！
不會吧！他是不是在作夢？皇甫煜急忙甩頭揉眼，趕緊望向在客棧中的美麗姑娘。
嗯，美若天仙。
轉頭再看著麻花臉男子，突然一種恐懼感爬滿心頭──他竟覺得麻花臉男子笑得比花還美……
天啊！他居然覺得麻花臉男人的笑容不比女子遜色？！「啊──」他大吼一聲，用力拍著自己的臉。「清醒點，大白天說什麽胡話！」
他非離開不可……皇甫煜竟然會對麻花臉男子有好感，這豈不是有斷袖之癖？！不！太可怕了，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
皇甫煜正欲轉身，卻不經意對上麻花臉男子的眼眸，這讓他的身子突然變得僵硬。「呃……」扯著嘴角，想揮手打招呼以示禮貌，誰知那男子竟迅速別開眼，頭也不回的走人。
皇甫煜怔住，心中霎時有股莫名怒火，那小子是怎樣？對小姑娘有說有笑，還囂張的用麻花笑臉迷惑大眾；可看到他，反而擺冷臉？
他都主動親切打招呼，為什麽會換來他的冷眼？
他可是人見人愛的武林盟主耶！麻花臉小子怎麽可以無視他！
皇甫煜的天性自戀又高傲，難以忍受他人不將他當回事，即使知道該遠離麻花臉小子，腳步仍不自覺的追上去。
而他一追才赫然發現那小子步伐輕盈，應是擁有上等輕功。
看著逐漸遠去的黑影，皇甫煜大感興奮，行走江湖多年，頭一次遇見輕功和他不相上下的對手！
於是他施展輕功，離開熱鬧小街，跟著黑影走進一個鮮少人煙的小村。
「咦，竟然還有這一處世外桃源。」越深入小村，越對眼前的畫麵感到不可思議。
經過小村，就是一個隱密的山穀。
此時皇甫煜察覺到有人的氣息，他勾起嘴角，腳步一旋，越過一棵大樹，攔住那人的去路。
「少俠。」麻花臉男子的眼底閃過訝異的神采──跟著他的人不但輕功了得，連聽力、專注力也都是一流……不禁仔細看著他。
他年約二十上下，一頭狂放的黑長發下是一張清俊如神的容貌，雙刀刻般的濃眉、炯炯有神的雙眼，以及一抹難以理解的笑。
這男人不僅外貌出色，身上散發出的氣質更是出眾。
「公子追隨而來是為何事？」麻花臉男子謹慎的問。
「沒什麽，隻是想說聲敬佩。」皇甫煜聳肩。
「什麽？」
「方才我看見少俠的英雄救美，正想上前攀談幾句，沒想到少俠卻一溜煙『逃』跑，我隻好跟著過來囉！」
麻花臉男子臉一沉，他隻是想上街買藥膏，突然看見有惡霸欺淩小姑娘，他看不慣才上前搭救，誰知竟會遇見眼前這個人。
這人一副看見獵物的模樣，他不想惹是生非，才會急忙回來。「有話請說，這次我不逃，會認真聽著。」咬牙切齒的說。
哪有人會為了說聲敬佩而窮追不舍？簡直是吃飽沒事做！
「少俠的行為真令我敬佩，可否告知少俠大名？」
「敬佩我收下，名字……區區小名，公子不須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皇甫煜上前一步，麻花臉男子退後一步，閃躲的意味很明顯。
「不必放在心上，既然話都說完了，公子可以離開了吧？」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兄弟，你好無情。」皇甫煜微笑道，忙不迭勾住麻花臉男子的肩膀，然後愣了一下。「怪了……」
此人肩膀十分纖細，完全不像男人！
「做什麽？」麻花臉男子神色慌張，大力推開皇甫煜，還大聲叱喝。
皇甫煜倒退幾步，瞅著他怪異的表情。「你……」見他落跑，急忙跟上。
兩人一來一往的過招，皇甫煜察覺到麻花臉男子的步伐越來越不穩，氣息也跟著紊亂，彷佛是在隱忍痛楚似的。
「滾開！」麻花臉男子拔高音量，清亮的嗓音有了破綻。
「少俠。」皇甫煜的纏功一流，既然對此人起了興趣，當然不可能放過，於是他無視麻花臉男子的怒吼，堅決阻攔去路。
皇甫煜按住麻花臉男子的肩膀，一臉狐疑狀──方才他急著擋住此人去路，沒仔細瞧，現在才發現此人的白衫上沾染著點點嫣紅色。「少俠，你是不是……」
麻花臉男子奮力掙紮，額頭布滿汗水。「快放……」邊說邊往前跨步。
皇甫煜連忙揪住他的衣領，在拉扯之下，突然一道布料撕裂的聲音響起，兩人的動作同時停住。
皇甫煜瞪著手中的白色布料，再瞥向那人露出的背部，當場呆若木雞──
那人雪白的背部有著慘不忍睹的鞭傷，有些傷痕還流著鮮血……
「你……」對上那張麻花臉，皇甫煜無法理解眼前的畫麵。
除去傷痕累累的疤痕不看，有哪個男人的背部肌膚會是如此雪白透亮？
「看夠了沒？」粗啞的聲音不再，還以清亮的嗓音，還隱含著怒火。
麻花臉、雪白肌膚……這人到底是男，是女？皇甫煜陷入混亂的思緒，握緊手中的布料說不出話。
真煩！他……不，她居然揚腿，使盡所有力氣踹他的膝蓋！
「啊！」皇甫煜沒想到她會來這招，俯身撫著膝蓋，單腳跳著，俊顏扭曲。
「活該！」誰教他隨便撕毀她的衣衫，她大力喘氣，背上的傷口泛著疼痛，讓她覺得頭暈目眩。
本想早點回屋休息，卻沒料到會碰上這名難纏的男子……糟糕，她快支撐不住了！
她不理會身後的叫喚，急忙奔回前方的屋子。
＊＊＊
皇甫煜看著眼前的茅屋，伸手敲門。「少……不對，姑娘。」清一下喉嚨繼續說：「在下不是壞人，請姑娘放心。」
屋內靜悄悄，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皇甫煜再接再厲，厚著臉皮開口，「姑娘，我有上等藥膏想拿給妳，妳先出來好嗎？」
他好整以暇的等待著，良久之後，麵前的門開了，她換上一件黑衫，那張麻花臉顯得麵無表情。
「你有藥膏？」冷清的嗓音提問。
「對，還是上等的喔！」
她伸手，「請公子給我。」
他挑起眉，她索藥的態度還真是直率，看著她明亮的眼眸，他實在很想直接把藥掏出來，再以雙手奉上。
「好……」等等，他暗自在心底讓自己先冷靜下來，他可不是這麽簡單就會被騙過去的人，他甩甩頭，「先讓我進到屋裏再說嘛！」
她用防備的眼神瞅著他，「不！」低聲拒絕，以她目前的處境，實在不想跟陌生人來往。
他微笑，從衣袖掏出黑色藥罐。「藥膏在這裏，我沒騙人……不過來者是客，姑娘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我……」她才一眨眼，他已溜進屋內，還自動的把門關上。「怎麽會……」此人的武功果然高深不可測。
「來，藥膏給妳。」拉起她的手，將黑藥罐放入她的掌心。
掌心傳來熱呼呼的溫度，像是暖陽侵入她的心底般，一股莫名情愫霎時竄入她的體內，她抬起眼，凝視著眼前這張帶笑的容顏，皺起眉，告誡自己絕不可以心軟！
這男人可是——死纏著她不放，並動手撕扯她的衣衫，害她露出美背，最後被她踹了一腳的混蛋啊！
她哼了一聲，怎麽也甩不開他的手。「還不放手？」
「哦！」皇甫煜悻悻然的收回手，握緊拳頭，彷佛這樣就能重溫方才她掌心的柔軟。
「多謝公子的藥膏，若沒事，公子請回吧！」
「我想親眼看妳上藥後再回去。」
聞言她立刻板起臉，「這恐怕不太方便！」
皇甫煜歪著頭，視線落在她的背後。「確實不太方便……妳看不見傷口，不如我來幫妳上藥。」
她的眼神立刻充滿驚悚，「你說什麽？！」
他的厚顏已經到達看不見人的境界，絲毫不認為自己的話有多麽令人震驚，但在看到她瞠大眼，一副見到鬼的模樣，他隻得本著身為武林盟主就該照顧人的心態，好心的改口，「不行嗎？嗯，好吧！當我沒說。」
她驚訝的看著手中的藥罐，情緒顯得十分複雜──他說得沒錯，她根本看不見背後的傷口，也擦不到……她還有大事得去做，不能被傷勢耽擱下去！
「公子。」將藥罐還給他。「請幫我上藥。」語氣認真。
「什麽？！」他驚訝的叫道，萬萬沒想到她竟會說這句話──她怎麽跟一般女人的反應完全不同？她……不是普通人啊！
轉過身，她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解開衣上的結，拉下衣衫，露出傷痕累累的雪背。「我想趕快複原，麻煩你了。」
還來不及探究她為何會改變心意，就見她拉下衣衫，乍見到她背上的傷痕，心不禁狠狠的抽了一下，是誰這麽狠心的傷害她？
真是太可惡了！
慘不忍睹的傷口令他當下拋開了「男女授受不親」的想法，手指趕緊沾滿藥膏替她上藥。
冰涼的藥膏沾上傷口，他聽見她發出細微的抽氣聲，心為之一凜，動作變得更輕柔。
當有意無意碰觸到沒有傷痕的肌膚，皇甫煜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深沉，下腹甚至一熱，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幹擾他的心神。
「好、好了。」一開口，嗓音顯得異常粗嗄，嚇得他趕緊倒退幾步。
堂堂皇甫煜為何一而再的被這個麻花臉女子牽動心弦呢？他不明白，俊顏難得出現困惑。
「多謝公子的幫忙。」她拉上衣衫，緩緩轉過身，神色平靜。
「不、不謝，舉手之勞。」他直搖頭，對自己的異常反應感到很不解，而在發現她麵無表情的模樣，更是覺得很不公平。
他被她搞得不像自己，她卻顯得一副冷靜的模樣，這算什麽……他決定了，他要留下來搞清楚這種感覺！「姑娘，我……」
她飛快的打斷他的話語，「小女子累了，請公子離開。」
「咳。」她的逐客令下得還真快。「藥膏不可能隻上一次，以後妳還是需要我的，我想等妳的傷勢複原後再離開。」
她扯動嘴角，「不，我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公子，往後我會自己想辦法上藥，你還是快點離開吧！」言下之意是，她不需要他了。
一手撫著下顎，皇甫煜太清楚她眼中的不悅，但他臉上的笑容並未收斂，反而繼續擴大。「姑娘。」視線往她的臉以下移動。「我是堂堂男子漢，怎能眼見姑娘受傷而棄之不理呢？」
她則是冷冷的看著他。「公子可知道給予他人不必要的幫助，會被說成是不識相？」
「妳不需要我的幫助？」他輕聲反問。
她一本正經的說：「是的，我希望公子不要厚著臉皮賴在我家。」
皇甫煜挑起眉，眼底閃過一抹趣味的神采，哇！這姑娘好直接，竟把話說得這般大剌剌的，完全不顧情麵……
真是太……太得他心了！
他的本性真的很惡劣，純粹以自己為出發點去做任何事，當他當選為武林盟主時，管滿宣還曾哀歎這是江湖的悲哀，竟選了一個自私鬼來當盟主。
這又有什麽辦法？誰教他打遍天下無敵手，隻好勉強當個武林盟主囉！
總之他是人人崇拜的武林盟主，多少得做些表麵工夫，但日子一久，他變得越來越虛偽，變得很不像自己。
如今看到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還直接下達逐客令，這讓他感到既羨慕、又高興。
他好欣賞她。「姑娘，要我走也可以，可是我的良心過意不去。」
「什麽良心？」她皺眉，她隻是求他別多管閑事，怎會跟良心扯上關係？
「方才我幫妳上藥，妳都對我坦誠相見了……」
她冷著一張臉，飛快的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你是想說看光了我的身子，玷汙了我的清白？」
清一清喉嚨，他特地強調，「妳知道的，我隻看背後，沒看胸前。」邊說邊不自在的別開眼，腦中則是浮現她白皙的背部，這讓他當下麵紅耳赤，內心不受控製的激昂起來。
「若是你想負責，那就免了，我不在乎。」她清亮的嗓音中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什麽？」他原本以為搬出這種借口就能死皮賴臉的說不走就不走，沒想到卻是換來她如此冷淡的對待！「姑娘，我可是看了妳的身子喔！」
「我是受傷，卻沒耳聾，剛才的話應該不需要我說第二次！」雖然她確實不在乎，但不斷被提醒也會讓她感到不悅，更別說那傷痕是她忍辱負重得來的，其中的心酸她不想再去回憶。「你是為了我的傷勢才幫我上藥，並非心懷不軌來偷看到我的身子，若因此要你負責，未免太過強人所難。」
不會啊！他暗自在心底反駁。
從一開始他就對眼前這張麻花臉感到很好奇，甚至還因她的笑顏產生了古怪的感覺，如今知道她是女扮男裝，他隻覺得自己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真的沒有斷袖之癖。
總之，對他而言她很神秘，而可以跟他覺得有趣的姑娘在一起，有什麽不好？「姑娘都這麽說了，我這個救命恩人又怎麽好意思厚著臉皮賴著不走？」哀聲歎氣。
他若覺得不好意思，就不該提救命恩人四個字！她沒好氣的想，不動聲色的看著他。
「咱們是有緣才能同在一個屋簷下，這樣吧！妳好歹讓我知道名字再走。」她背部的傷痕是遭人鞭打才留下的，且部分結痂的傷口屬新傷，也就是直到最近她還飽受傷害，她為何會被人鞭打，皇甫煜十分感興趣。
更別說此地十分隱密，若非刻意尋找，很難被人發現。
這種種跡象顯示，她應該是逃出來，且尚未擺脫被追捕的命運。
她猶豫不決，現在她的身分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我叫……小令。」選擇用小名告訴他，不算說謊。
「嗯，小令。」他欣喜的重複。「換我了。」
瞧他一副興奮的樣子，她不得不懷疑其實他隻是想隆重的介紹自己，問她的名字隻是順便而已。
一開始她就覺得他非凡……臉皮厚得非凡，此等禍害她還是少招惹！
俊顏滿是得意，抽回手，改放在自己的下巴。「提我名字之前，得先告訴妳有關我的傳說，三年前我參加武林大會，一出手即震驚全場，當時年少輕狂的我直接挑戰武林盟主……唉！想起前輩當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我就不忍回想他被我打得滿地找牙的慘狀……」說起陳年往事，他可是滔滔不絕。
原本專注的她逐漸覺得頭暈目眩，瞪著俊美得不象話的臉孔，她隻看見他的嘴開開闔闔，耳朵則是回蕩著嗡嗡的聲音。「你就是武林盟主皇甫煜？」明明一句話就能解決，為何要長篇大論？真囉唆。
被打斷的皇甫煜點頭，繼續道：「我還沒說完，我的傳說……」
她的頭好痛，不用他說她也知道武林盟主的傳說，隻因皇甫煜實在是太招搖了──
據說新一代的武林盟主是瘋子……呃，是武功狂！自從打敗天下各方的武林高手成為盟主後，因為覺得每次都贏太沒新鮮感，生活極度無聊，開始感到孤寂，為了能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他開始流浪天涯，尋遍隱藏的高手來進行比武……可惜至今仍未出現能打敗他的人。
所以他拚命找、一直找，他人生的目標就隻有這個——這不是瘋……不是愛武功成癡是什麽呢？
「呼！」皇甫煜一口氣說完，眉開眼笑道：「小令，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皇甫煜。」
有人稱自己是大名鼎鼎嗎？她不禁失笑，隻覺得他的臉皮厚得可愛。
「另外，妳也可以叫我九爺。」
「為什麽？」
「因為我是我師父收的第九名弟子，再說九爺聽起來也很有派頭。」
「皇九爺？」
她怎麽跟房未泱一樣省略掉「甫」字呢！他瞇起眼，「是皇甫九爺。」不慌不忙的糾正。
「皇……」她皺眉，「你是不是地主？」
「不是啊！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皇老九爺有塊地，念起來很順口，奇怪？怎麽會這麽順……」
他的眼角開始抽搐，原來房未泱也是這麽認為，才會皇老九爺、皇老九爺的喊他！「算了，反正知道我是大名鼎鼎的皇甫煜就行了。」
她點頭，「好。」抄起旁邊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指向他的胸膛。「納命來！」
「小令？」他一臉震驚，沒料到她的動作竟會如此快速。
果然是高手！他緩緩勾起嘴角，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感到新鮮。
「不怕嗎？」
「妳以為武林盟主是被嚇大的嗎？」他挑眉，神情自若。「根據常理判斷，武林盟主是正義的角色……對以正義之名活著的我，平白無故被人用劍指著，未免太失禮了。」
聞言她直冷笑，他還真敢說。
「不過沒關係，我的度量很好。」上任以來，江湖還挺平靜的，即使有風波也因他的插手而擺平。
武林盟主該做的事他都有做到，並未罔顧職守，但他的行事風格確實引起不少武林人士不滿，指直他的態度狂妄、做事囂張。
不過他很清楚那些人的意圖，分明是嫉妒他的武功高強，打不過他，隻好中傷他。
而他大人有大量，當然不會計較。
對於小令的無禮，他當然也不會放心上啦！「還是，我有不小心得罪妳？」
「你沒有得罪我，隻是聽師父說過武林盟主皇甫煜仗著長得俊俏，到處勾引姑娘，簡直跟淫蕩的采花大盜沒兩樣。」她不疾不徐的說著。
「淫、淫蕩的采花大盜？」他差點跌倒，俊顏丕變。「妳的師父是誰？豈能亂說話汙蔑我的人格？」
「你真的沒有到處勾引姑娘？」雪迄師父的個性嚴謹，曾目睹皇甫煜所到之處都有姑娘包圍的情況，對此頗有意見。
「我‧沒‧有！」他咬牙切齒，隻差沒有發誓以表清白。「若是采花大盜，妳還能笑著拿劍質問我嗎？」早該被他給吃幹抹淨了。
看他的模樣的確不像是說謊，她收起劍，聳聳肩，他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為了看他認真的表情，她才會用此借口來試探他。
她對麵相、心相再熟悉不過，她認為一個人認真的模樣可以看出本性，方才他收起嬉笑，眼神顯得很真摯，由此可知他不是個隨便的人，而是個看似漫不經心，其實對事物很有一套見解。
「是我錯了，對不起。」
他沒好氣的撇嘴，瞥見她的臉，皺起眉。「小令，妳……」指著她的臉。
這張麻花臉越看越古怪，腮鬢有一塊皮像是在隨風飄動，微微露出雪白的膚色。「……臉皮在飄。」
她一驚，連忙低下頭，伸手摸臉。
他還以為自己是大白天看見鬼了呢！眨眨眼，平穩住被驚嚇到的心。「妳會易容術？」
唉！都被他看見臉皮在飄了，她還能否認嗎？「嗯。」
他驚愕不已，感到很神奇。「天啊！要不是那塊皮，根本毫無破綻。」
「這張臉皮用得太久了。」她淡淡的解釋，易容術是雪迄師父教她的，而且隻傳給她，教中的師兄、師姊都不會。
她鑽研易容術已有十二年，如今技術純熟，至今還沒被人識破過。
他被勾起興趣，「小令，妳到底是誰？為何這麽神秘？可不可以給我看看妳的真麵目？」
她抿緊唇，直搖頭。
「為什麽？」他死纏濫打。「給我看、給我看、給我看啦！一下子就好。」
她不語，閉上眼裝死。
「小令……看在我幫妳上藥的分上，給我看啦！」見她不為所動，他瞇起眼。「我隻是想知道自己救的人長什麽樣子……看一眼很過分嗎？」
她張開眼，看見他的眼眶泛紅，嚇得頭皮直發麻，這位武林盟主為了達到目的，還真是不擇手段！「不是不給你看，隻是……」
「隻是什麽？有什麽難處妳說出來，我會幫妳解決。」
「看了我的臉……會死。」
他的眉一皺，感覺事情不太單純。「妳會死，還是我會死？」
「你。」
他怔了一下，隨即仰天大笑。「小令啊！妳可能不知道『武林盟主』代表的意義，我皇甫煜可沒這麽容易死的。」
這輩子他見過多少腥風血雨，每次都挺過來了，就算被大刀架住脖子，他也有辦法逃脫。
想讓他死，還挺困難的。
況且這次壓根不須動刀動武，隻是看到她的真麵目就會死？這種話是想騙小孩嗎？
「不是你想象中的死。」
「那是什麽？」他好奇的問。
她板著麻花臉，一本正經道：「迷死。」
他眨眼，良久後才爆笑出聲。「妳是說……我會被妳迷死？」哎喲，笑得他的嘴巴好酸。
這位小令姑娘實在是太寶了！
「對。」她沒有遲疑，一臉認真樣。「我從不說謊。」隻是會隱瞞，她在心底偷偷的說。
「別逗了。」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企圖穩住「激昂」的心神，「從出生到現在，我看過的美人少說有百位，卻從沒一次是因女人的容貌而被迷倒的，何況……不是我自誇，」摸摸臉，漾出燦爛的笑顏。「我生得很俊俏不是嗎？」忙不迭湊近她，瞅著她的臉皮。
她的神情平靜，可胸脯下的心髒卻是快速跳動，連耳根子也變得微紅，不得不承認皇甫煜確實長得好看極了。「咳，我大概可以了解看見我真麵目的人在想什麽。」看著一張漂亮的臉蛋肯定會臉紅心跳，內心特別激動吧！
他聽懂了她的意思，隱忍住笑意。「妳真有趣。」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夠自戀了，沒想到會碰上敵手！
這下他更想知道她的廬山真麵目了。
「好吧！我已經事先警告過你了。」她自認為很有職業道德。
「是，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不被妳給迷死的。」他的嘴角微微抽搐著。「快點撕下來吧！」
小令摸著臉，如他所願以利落的手法撕掉易容，露出原本的容貌，抬眼望著他目瞪口呆的模樣，暗自歎氣。
她真的沒說謊。
「妳、妳……」皇甫煜瞪著麵前的容顏，忽地俊顏通紅，心髒失控的跳著，體內的熱血沸騰，突然一股熱氣直衝上腦門。
鼻間突然一熱，就是這麽突然……兩道血柱流下來。
細而長的雙眸環視窗外的風景，忽地看見坐在大樹底下吃麵的人們聚集在一起，不時抬起頭望著他。
他們竊竊私語，而他則是挑起濃眉，被勾起了好奇心，鎮定一下被姑娘們撩撥的心神，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唉！那是不是武林盟主皇甫煜？如果是的話，我也太幸運了，居然可以跟武林盟主如此靠近！」
正在偷聽的皇甫煜難以壓抑逐漸上揚的嘴角，瞥見身旁姑娘們崇拜的眼神，內心更是得意，但習武之人怎能聽到誇讚就喜形於色？當然要力保麵無表情，擺出滿不在乎的姿態。
「好像……嗯……」路人抬頭偷覷他。「聽說皇甫盟主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長相俊美貌比潘安、氣質又出眾……坐在窗戶邊那個人，相貌是不錯，但氣質……剛才有沒有發現他在偷笑？嘴角不停抽動，感覺很輕浮。」
聞言，皇甫煜忍不住將口中的茶水噴出。「噗——」好個平民老百姓，竟能看出他內心激動的歡愉！
嘖……本性不良的皇甫煜下意識狠瞪了路人一眼。
「呃，其實……我認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皇甫煜大俠。」路人「不小心」收到他陰冷的目光，急忙改口。「你看看，他相貌堂堂、氣質出眾，一副美男子的模樣，不就是武林盟主嘛！」
「是嗎？真的是耶！」
「難得有機會見到武林盟主，真幸運。」
皇甫煜優雅的收回目光，朝他們緩緩露出笑容，旋即揮一下手。「各位鄉親父老，在下正是人稱永遠打不倒的武林盟主皇甫煜。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肥，我這模樣走到哪裏都是這麽引人注目，真是不好意思。」歎口氣，「不過……能得到大家的喜愛，我皇甫煜也不枉此生了。」
一旁的姑娘們站起身用力鼓掌。「說得好，皇甫大俠。」眼底充滿愛慕。
「謝謝、謝謝。」他對著姑娘們點一下頭。
他是為了參加梅善教的接任大會才會從京城來到江南，在梅善教的莊園待了幾天，今日才下山；他隨意找了間客棧休息，憑著自己俊俏的容貌、絕倫的氣質吸引了許多姑娘的關切，紛紛跑來和他一起喝茶聊天呢！
唉！這人氣呀！
大樹底下正在吃麵的客人急忙附和。「是我們深感榮幸……」
皇甫煜瞥見他們差點被湯水噎住的模樣，頗有同理心的用歉疚的語氣說著，「我可以體會見到名人所懷抱的激動，大家得保重身子，慢慢吃啊！」收回視線，正想關窗時，不意竟瞥見有個大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哼！真是壞我心情。」他不悅的說，施展輕功從窗口一躍而下，「住……咦？」話未說完，一道黑影已搶在他的前頭，攫住那名大漢的手。
「混帳東西！」那人用力扯著大漢的手，聽著大漢哀號大叫，還不忘踹他一腳。「給我滾！」
「是、是……」大漢嚇得連滾帶爬的離開。
一旁的皇甫煜挑眉打量那人全身上下──那人身穿白色素衣，身形修長，比起一般男子還要瘦弱；那人的皮膚黝黑、五官平凡，還有一張麻子臉。
若不是那人搶在前頭救了被大漢糾纏的小姑娘，皇甫煜完全不會注意到那個人。
嗯，用不著他出場了，皇甫煜正想離開，卻聽到一記粗啞的嗓音說著──
「小姑娘沒事吧？看妳這麽瘦弱……肚子餓不餓？來，這個銀子拿去買吃的東西。」
皇甫煜勾起嘴角。「哎呀，跟我一樣是個好心人呢！」心底這麽想著，人也不由自主的望著那位男子，看著他對著小姑娘拍頭輕哄，忽然怔住。
那人微微揚起嘴角，那抹溫暖的笑容竟讓皇甫煜的心頭一熱，此刻他完全看不見那人臉上的缺點，甚至還覺得那人好看無比。
「等、等等！這是什麽感覺？」皇甫煜伸手摸著胸口，難以置信的皺起眉宇，他竟會對一張麻花臉產生好感？
更詭異的是，那人居然是個男人！
不會吧！他是不是在作夢？皇甫煜急忙甩頭揉眼，趕緊望向在客棧中的美麗姑娘。
嗯，美若天仙。
轉頭再看著麻花臉男子，突然一種恐懼感爬滿心頭──他竟覺得麻花臉男子笑得比花還美……
天啊！他居然覺得麻花臉男人的笑容不比女子遜色？！「啊──」他大吼一聲，用力拍著自己的臉。「清醒點，大白天說什麽胡話！」
他非離開不可……皇甫煜竟然會對麻花臉男子有好感，這豈不是有斷袖之癖？！不！太可怕了，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
皇甫煜正欲轉身，卻不經意對上麻花臉男子的眼眸，這讓他的身子突然變得僵硬。「呃……」扯著嘴角，想揮手打招呼以示禮貌，誰知那男子竟迅速別開眼，頭也不回的走人。
皇甫煜怔住，心中霎時有股莫名怒火，那小子是怎樣？對小姑娘有說有笑，還囂張的用麻花笑臉迷惑大眾；可看到他，反而擺冷臉？
他都主動親切打招呼，為什麽會換來他的冷眼？
他可是人見人愛的武林盟主耶！麻花臉小子怎麽可以無視他！
皇甫煜的天性自戀又高傲，難以忍受他人不將他當回事，即使知道該遠離麻花臉小子，腳步仍不自覺的追上去。
而他一追才赫然發現那小子步伐輕盈，應是擁有上等輕功。
看著逐漸遠去的黑影，皇甫煜大感興奮，行走江湖多年，頭一次遇見輕功和他不相上下的對手！
於是他施展輕功，離開熱鬧小街，跟著黑影走進一個鮮少人煙的小村。
「咦，竟然還有這一處世外桃源。」越深入小村，越對眼前的畫麵感到不可思議。
經過小村，就是一個隱密的山穀。
此時皇甫煜察覺到有人的氣息，他勾起嘴角，腳步一旋，越過一棵大樹，攔住那人的去路。
「少俠。」麻花臉男子的眼底閃過訝異的神采──跟著他的人不但輕功了得，連聽力、專注力也都是一流……不禁仔細看著他。
他年約二十上下，一頭狂放的黑長發下是一張清俊如神的容貌，雙刀刻般的濃眉、炯炯有神的雙眼，以及一抹難以理解的笑。
這男人不僅外貌出色，身上散發出的氣質更是出眾。
「公子追隨而來是為何事？」麻花臉男子謹慎的問。
「沒什麽，隻是想說聲敬佩。」皇甫煜聳肩。
「什麽？」
「方才我看見少俠的英雄救美，正想上前攀談幾句，沒想到少俠卻一溜煙『逃』跑，我隻好跟著過來囉！」
麻花臉男子臉一沉，他隻是想上街買藥膏，突然看見有惡霸欺淩小姑娘，他看不慣才上前搭救，誰知竟會遇見眼前這個人。
這人一副看見獵物的模樣，他不想惹是生非，才會急忙回來。「有話請說，這次我不逃，會認真聽著。」咬牙切齒的說。
哪有人會為了說聲敬佩而窮追不舍？簡直是吃飽沒事做！
「少俠的行為真令我敬佩，可否告知少俠大名？」
「敬佩我收下，名字……區區小名，公子不須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皇甫煜上前一步，麻花臉男子退後一步，閃躲的意味很明顯。
「不必放在心上，既然話都說完了，公子可以離開了吧？」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兄弟，你好無情。」皇甫煜微笑道，忙不迭勾住麻花臉男子的肩膀，然後愣了一下。「怪了……」
此人肩膀十分纖細，完全不像男人！
「做什麽？」麻花臉男子神色慌張，大力推開皇甫煜，還大聲叱喝。
皇甫煜倒退幾步，瞅著他怪異的表情。「你……」見他落跑，急忙跟上。
兩人一來一往的過招，皇甫煜察覺到麻花臉男子的步伐越來越不穩，氣息也跟著紊亂，彷佛是在隱忍痛楚似的。
「滾開！」麻花臉男子拔高音量，清亮的嗓音有了破綻。
「少俠。」皇甫煜的纏功一流，既然對此人起了興趣，當然不可能放過，於是他無視麻花臉男子的怒吼，堅決阻攔去路。
皇甫煜按住麻花臉男子的肩膀，一臉狐疑狀──方才他急著擋住此人去路，沒仔細瞧，現在才發現此人的白衫上沾染著點點嫣紅色。「少俠，你是不是……」
麻花臉男子奮力掙紮，額頭布滿汗水。「快放……」邊說邊往前跨步。
皇甫煜連忙揪住他的衣領，在拉扯之下，突然一道布料撕裂的聲音響起，兩人的動作同時停住。
皇甫煜瞪著手中的白色布料，再瞥向那人露出的背部，當場呆若木雞──
那人雪白的背部有著慘不忍睹的鞭傷，有些傷痕還流著鮮血……
「你……」對上那張麻花臉，皇甫煜無法理解眼前的畫麵。
除去傷痕累累的疤痕不看，有哪個男人的背部肌膚會是如此雪白透亮？
「看夠了沒？」粗啞的聲音不再，還以清亮的嗓音，還隱含著怒火。
麻花臉、雪白肌膚……這人到底是男，是女？皇甫煜陷入混亂的思緒，握緊手中的布料說不出話。
真煩！他……不，她居然揚腿，使盡所有力氣踹他的膝蓋！
「啊！」皇甫煜沒想到她會來這招，俯身撫著膝蓋，單腳跳著，俊顏扭曲。
「活該！」誰教他隨便撕毀她的衣衫，她大力喘氣，背上的傷口泛著疼痛，讓她覺得頭暈目眩。
本想早點回屋休息，卻沒料到會碰上這名難纏的男子……糟糕，她快支撐不住了！
她不理會身後的叫喚，急忙奔回前方的屋子。
＊＊＊
皇甫煜看著眼前的茅屋，伸手敲門。「少……不對，姑娘。」清一下喉嚨繼續說：「在下不是壞人，請姑娘放心。」
屋內靜悄悄，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皇甫煜再接再厲，厚著臉皮開口，「姑娘，我有上等藥膏想拿給妳，妳先出來好嗎？」
他好整以暇的等待著，良久之後，麵前的門開了，她換上一件黑衫，那張麻花臉顯得麵無表情。
「你有藥膏？」冷清的嗓音提問。
「對，還是上等的喔！」
她伸手，「請公子給我。」
他挑起眉，她索藥的態度還真是直率，看著她明亮的眼眸，他實在很想直接把藥掏出來，再以雙手奉上。
「好……」等等，他暗自在心底讓自己先冷靜下來，他可不是這麽簡單就會被騙過去的人，他甩甩頭，「先讓我進到屋裏再說嘛！」
她用防備的眼神瞅著他，「不！」低聲拒絕，以她目前的處境，實在不想跟陌生人來往。
他微笑，從衣袖掏出黑色藥罐。「藥膏在這裏，我沒騙人……不過來者是客，姑娘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我……」她才一眨眼，他已溜進屋內，還自動的把門關上。「怎麽會……」此人的武功果然高深不可測。
「來，藥膏給妳。」拉起她的手，將黑藥罐放入她的掌心。
掌心傳來熱呼呼的溫度，像是暖陽侵入她的心底般，一股莫名情愫霎時竄入她的體內，她抬起眼，凝視著眼前這張帶笑的容顏，皺起眉，告誡自己絕不可以心軟！
這男人可是——死纏著她不放，並動手撕扯她的衣衫，害她露出美背，最後被她踹了一腳的混蛋啊！
她哼了一聲，怎麽也甩不開他的手。「還不放手？」
「哦！」皇甫煜悻悻然的收回手，握緊拳頭，彷佛這樣就能重溫方才她掌心的柔軟。
「多謝公子的藥膏，若沒事，公子請回吧！」
「我想親眼看妳上藥後再回去。」
聞言她立刻板起臉，「這恐怕不太方便！」
皇甫煜歪著頭，視線落在她的背後。「確實不太方便……妳看不見傷口，不如我來幫妳上藥。」
她的眼神立刻充滿驚悚，「你說什麽？！」
他的厚顏已經到達看不見人的境界，絲毫不認為自己的話有多麽令人震驚，但在看到她瞠大眼，一副見到鬼的模樣，他隻得本著身為武林盟主就該照顧人的心態，好心的改口，「不行嗎？嗯，好吧！當我沒說。」
她驚訝的看著手中的藥罐，情緒顯得十分複雜──他說得沒錯，她根本看不見背後的傷口，也擦不到……她還有大事得去做，不能被傷勢耽擱下去！
「公子。」將藥罐還給他。「請幫我上藥。」語氣認真。
「什麽？！」他驚訝的叫道，萬萬沒想到她竟會說這句話──她怎麽跟一般女人的反應完全不同？她……不是普通人啊！
轉過身，她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解開衣上的結，拉下衣衫，露出傷痕累累的雪背。「我想趕快複原，麻煩你了。」
還來不及探究她為何會改變心意，就見她拉下衣衫，乍見到她背上的傷痕，心不禁狠狠的抽了一下，是誰這麽狠心的傷害她？
真是太可惡了！
慘不忍睹的傷口令他當下拋開了「男女授受不親」的想法，手指趕緊沾滿藥膏替她上藥。
冰涼的藥膏沾上傷口，他聽見她發出細微的抽氣聲，心為之一凜，動作變得更輕柔。
當有意無意碰觸到沒有傷痕的肌膚，皇甫煜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深沉，下腹甚至一熱，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幹擾他的心神。
「好、好了。」一開口，嗓音顯得異常粗嗄，嚇得他趕緊倒退幾步。
堂堂皇甫煜為何一而再的被這個麻花臉女子牽動心弦呢？他不明白，俊顏難得出現困惑。
「多謝公子的幫忙。」她拉上衣衫，緩緩轉過身，神色平靜。
「不、不謝，舉手之勞。」他直搖頭，對自己的異常反應感到很不解，而在發現她麵無表情的模樣，更是覺得很不公平。
他被她搞得不像自己，她卻顯得一副冷靜的模樣，這算什麽……他決定了，他要留下來搞清楚這種感覺！「姑娘，我……」
她飛快的打斷他的話語，「小女子累了，請公子離開。」
「咳。」她的逐客令下得還真快。「藥膏不可能隻上一次，以後妳還是需要我的，我想等妳的傷勢複原後再離開。」
她扯動嘴角，「不，我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公子，往後我會自己想辦法上藥，你還是快點離開吧！」言下之意是，她不需要他了。
一手撫著下顎，皇甫煜太清楚她眼中的不悅，但他臉上的笑容並未收斂，反而繼續擴大。「姑娘。」視線往她的臉以下移動。「我是堂堂男子漢，怎能眼見姑娘受傷而棄之不理呢？」
她則是冷冷的看著他。「公子可知道給予他人不必要的幫助，會被說成是不識相？」
「妳不需要我的幫助？」他輕聲反問。
她一本正經的說：「是的，我希望公子不要厚著臉皮賴在我家。」
皇甫煜挑起眉，眼底閃過一抹趣味的神采，哇！這姑娘好直接，竟把話說得這般大剌剌的，完全不顧情麵……
真是太……太得他心了！
他的本性真的很惡劣，純粹以自己為出發點去做任何事，當他當選為武林盟主時，管滿宣還曾哀歎這是江湖的悲哀，竟選了一個自私鬼來當盟主。
這又有什麽辦法？誰教他打遍天下無敵手，隻好勉強當個武林盟主囉！
總之他是人人崇拜的武林盟主，多少得做些表麵工夫，但日子一久，他變得越來越虛偽，變得很不像自己。
如今看到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還直接下達逐客令，這讓他感到既羨慕、又高興。
他好欣賞她。「姑娘，要我走也可以，可是我的良心過意不去。」
「什麽良心？」她皺眉，她隻是求他別多管閑事，怎會跟良心扯上關係？
「方才我幫妳上藥，妳都對我坦誠相見了……」
她冷著一張臉，飛快的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你是想說看光了我的身子，玷汙了我的清白？」
清一清喉嚨，他特地強調，「妳知道的，我隻看背後，沒看胸前。」邊說邊不自在的別開眼，腦中則是浮現她白皙的背部，這讓他當下麵紅耳赤，內心不受控製的激昂起來。
「若是你想負責，那就免了，我不在乎。」她清亮的嗓音中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什麽？」他原本以為搬出這種借口就能死皮賴臉的說不走就不走，沒想到卻是換來她如此冷淡的對待！「姑娘，我可是看了妳的身子喔！」
「我是受傷，卻沒耳聾，剛才的話應該不需要我說第二次！」雖然她確實不在乎，但不斷被提醒也會讓她感到不悅，更別說那傷痕是她忍辱負重得來的，其中的心酸她不想再去回憶。「你是為了我的傷勢才幫我上藥，並非心懷不軌來偷看到我的身子，若因此要你負責，未免太過強人所難。」
不會啊！他暗自在心底反駁。
從一開始他就對眼前這張麻花臉感到很好奇，甚至還因她的笑顏產生了古怪的感覺，如今知道她是女扮男裝，他隻覺得自己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真的沒有斷袖之癖。
總之，對他而言她很神秘，而可以跟他覺得有趣的姑娘在一起，有什麽不好？「姑娘都這麽說了，我這個救命恩人又怎麽好意思厚著臉皮賴著不走？」哀聲歎氣。
他若覺得不好意思，就不該提救命恩人四個字！她沒好氣的想，不動聲色的看著他。
「咱們是有緣才能同在一個屋簷下，這樣吧！妳好歹讓我知道名字再走。」她背部的傷痕是遭人鞭打才留下的，且部分結痂的傷口屬新傷，也就是直到最近她還飽受傷害，她為何會被人鞭打，皇甫煜十分感興趣。
更別說此地十分隱密，若非刻意尋找，很難被人發現。
這種種跡象顯示，她應該是逃出來，且尚未擺脫被追捕的命運。
她猶豫不決，現在她的身分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我叫……小令。」選擇用小名告訴他，不算說謊。
「嗯，小令。」他欣喜的重複。「換我了。」
瞧他一副興奮的樣子，她不得不懷疑其實他隻是想隆重的介紹自己，問她的名字隻是順便而已。
一開始她就覺得他非凡……臉皮厚得非凡，此等禍害她還是少招惹！
俊顏滿是得意，抽回手，改放在自己的下巴。「提我名字之前，得先告訴妳有關我的傳說，三年前我參加武林大會，一出手即震驚全場，當時年少輕狂的我直接挑戰武林盟主……唉！想起前輩當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我就不忍回想他被我打得滿地找牙的慘狀……」說起陳年往事，他可是滔滔不絕。
原本專注的她逐漸覺得頭暈目眩，瞪著俊美得不象話的臉孔，她隻看見他的嘴開開闔闔，耳朵則是回蕩著嗡嗡的聲音。「你就是武林盟主皇甫煜？」明明一句話就能解決，為何要長篇大論？真囉唆。
被打斷的皇甫煜點頭，繼續道：「我還沒說完，我的傳說……」
她的頭好痛，不用他說她也知道武林盟主的傳說，隻因皇甫煜實在是太招搖了──
據說新一代的武林盟主是瘋子……呃，是武功狂！自從打敗天下各方的武林高手成為盟主後，因為覺得每次都贏太沒新鮮感，生活極度無聊，開始感到孤寂，為了能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他開始流浪天涯，尋遍隱藏的高手來進行比武……可惜至今仍未出現能打敗他的人。
所以他拚命找、一直找，他人生的目標就隻有這個——這不是瘋……不是愛武功成癡是什麽呢？
「呼！」皇甫煜一口氣說完，眉開眼笑道：「小令，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皇甫煜。」
有人稱自己是大名鼎鼎嗎？她不禁失笑，隻覺得他的臉皮厚得可愛。
「另外，妳也可以叫我九爺。」
「為什麽？」
「因為我是我師父收的第九名弟子，再說九爺聽起來也很有派頭。」
「皇九爺？」
她怎麽跟房未泱一樣省略掉「甫」字呢！他瞇起眼，「是皇甫九爺。」不慌不忙的糾正。
「皇……」她皺眉，「你是不是地主？」
「不是啊！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皇老九爺有塊地，念起來很順口，奇怪？怎麽會這麽順……」
他的眼角開始抽搐，原來房未泱也是這麽認為，才會皇老九爺、皇老九爺的喊他！「算了，反正知道我是大名鼎鼎的皇甫煜就行了。」
她點頭，「好。」抄起旁邊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指向他的胸膛。「納命來！」
「小令？」他一臉震驚，沒料到她的動作竟會如此快速。
果然是高手！他緩緩勾起嘴角，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感到新鮮。
「不怕嗎？」
「妳以為武林盟主是被嚇大的嗎？」他挑眉，神情自若。「根據常理判斷，武林盟主是正義的角色……對以正義之名活著的我，平白無故被人用劍指著，未免太失禮了。」
聞言她直冷笑，他還真敢說。
「不過沒關係，我的度量很好。」上任以來，江湖還挺平靜的，即使有風波也因他的插手而擺平。
武林盟主該做的事他都有做到，並未罔顧職守，但他的行事風格確實引起不少武林人士不滿，指直他的態度狂妄、做事囂張。
不過他很清楚那些人的意圖，分明是嫉妒他的武功高強，打不過他，隻好中傷他。
而他大人有大量，當然不會計較。
對於小令的無禮，他當然也不會放心上啦！「還是，我有不小心得罪妳？」
「你沒有得罪我，隻是聽師父說過武林盟主皇甫煜仗著長得俊俏，到處勾引姑娘，簡直跟淫蕩的采花大盜沒兩樣。」她不疾不徐的說著。
「淫、淫蕩的采花大盜？」他差點跌倒，俊顏丕變。「妳的師父是誰？豈能亂說話汙蔑我的人格？」
「你真的沒有到處勾引姑娘？」雪迄師父的個性嚴謹，曾目睹皇甫煜所到之處都有姑娘包圍的情況，對此頗有意見。
「我‧沒‧有！」他咬牙切齒，隻差沒有發誓以表清白。「若是采花大盜，妳還能笑著拿劍質問我嗎？」早該被他給吃幹抹淨了。
看他的模樣的確不像是說謊，她收起劍，聳聳肩，他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為了看他認真的表情，她才會用此借口來試探他。
她對麵相、心相再熟悉不過，她認為一個人認真的模樣可以看出本性，方才他收起嬉笑，眼神顯得很真摯，由此可知他不是個隨便的人，而是個看似漫不經心，其實對事物很有一套見解。
「是我錯了，對不起。」
他沒好氣的撇嘴，瞥見她的臉，皺起眉。「小令，妳……」指著她的臉。
這張麻花臉越看越古怪，腮鬢有一塊皮像是在隨風飄動，微微露出雪白的膚色。「……臉皮在飄。」
她一驚，連忙低下頭，伸手摸臉。
他還以為自己是大白天看見鬼了呢！眨眨眼，平穩住被驚嚇到的心。「妳會易容術？」
唉！都被他看見臉皮在飄了，她還能否認嗎？「嗯。」
他驚愕不已，感到很神奇。「天啊！要不是那塊皮，根本毫無破綻。」
「這張臉皮用得太久了。」她淡淡的解釋，易容術是雪迄師父教她的，而且隻傳給她，教中的師兄、師姊都不會。
她鑽研易容術已有十二年，如今技術純熟，至今還沒被人識破過。
他被勾起興趣，「小令，妳到底是誰？為何這麽神秘？可不可以給我看看妳的真麵目？」
她抿緊唇，直搖頭。
「為什麽？」他死纏濫打。「給我看、給我看、給我看啦！一下子就好。」
她不語，閉上眼裝死。
「小令……看在我幫妳上藥的分上，給我看啦！」見她不為所動，他瞇起眼。「我隻是想知道自己救的人長什麽樣子……看一眼很過分嗎？」
她張開眼，看見他的眼眶泛紅，嚇得頭皮直發麻，這位武林盟主為了達到目的，還真是不擇手段！「不是不給你看，隻是……」
「隻是什麽？有什麽難處妳說出來，我會幫妳解決。」
「看了我的臉……會死。」
他的眉一皺，感覺事情不太單純。「妳會死，還是我會死？」
「你。」
他怔了一下，隨即仰天大笑。「小令啊！妳可能不知道『武林盟主』代表的意義，我皇甫煜可沒這麽容易死的。」
這輩子他見過多少腥風血雨，每次都挺過來了，就算被大刀架住脖子，他也有辦法逃脫。
想讓他死，還挺困難的。
況且這次壓根不須動刀動武，隻是看到她的真麵目就會死？這種話是想騙小孩嗎？
「不是你想象中的死。」
「那是什麽？」他好奇的問。
她板著麻花臉，一本正經道：「迷死。」
他眨眼，良久後才爆笑出聲。「妳是說……我會被妳迷死？」哎喲，笑得他的嘴巴好酸。
這位小令姑娘實在是太寶了！
「對。」她沒有遲疑，一臉認真樣。「我從不說謊。」隻是會隱瞞，她在心底偷偷的說。
「別逗了。」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企圖穩住「激昂」的心神，「從出生到現在，我看過的美人少說有百位，卻從沒一次是因女人的容貌而被迷倒的，何況……不是我自誇，」摸摸臉，漾出燦爛的笑顏。「我生得很俊俏不是嗎？」忙不迭湊近她，瞅著她的臉皮。
她的神情平靜，可胸脯下的心髒卻是快速跳動，連耳根子也變得微紅，不得不承認皇甫煜確實長得好看極了。「咳，我大概可以了解看見我真麵目的人在想什麽。」看著一張漂亮的臉蛋肯定會臉紅心跳，內心特別激動吧！
他聽懂了她的意思，隱忍住笑意。「妳真有趣。」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夠自戀了，沒想到會碰上敵手！
這下他更想知道她的廬山真麵目了。
「好吧！我已經事先警告過你了。」她自認為很有職業道德。
「是，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不被妳給迷死的。」他的嘴角微微抽搐著。「快點撕下來吧！」
小令摸著臉，如他所願以利落的手法撕掉易容，露出原本的容貌，抬眼望著他目瞪口呆的模樣，暗自歎氣。
她真的沒說謊。
「妳、妳……」皇甫煜瞪著麵前的容顏，忽地俊顏通紅，心髒失控的跳著，體內的熱血沸騰，突然一股熱氣直衝上腦門。
鼻間突然一熱，就是這麽突然……兩道血柱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