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滄忍不住笑了一下,眸中星點的光亮也顯得更為溫柔:“現在嗎?”“嗚……”他問出口的時候,沐野突然發出了一聲細細的悶哼。少年原本的聲音就有些偏糯,此時聽在耳中,更是能讓人心都整個軟下來。白滄一麵用親吻安撫著因為全數進入而泄出鼻音的少年,一麵用空閑的左手畫出了幾個複雜的符號。高級的法術在生效時並不會發出聲音,真正需要暈船措施的人甚至沒有察覺到什麽異樣,不斷被海浪推動搖晃的船艙就慢慢地平靜了下來。隻是此時沐野也已經無暇顧及這些狀況。他的意識被重新浸沒在了海浪之中。潮濕的溫柔的浪花拍打著他的胸口,窒息般的壓迫與救贖的緩和一同在周身出現。船艙裏隻點了一盞暖黃色的圓燈,沐野的眼前卻是明亮的星海。藍鯨先生的眼睛比海邊所有瑰奇的風景都要美麗,而這風景,獨屬於他一人。事實上,少年並不明白也從未接觸過獨占所帶來的快感,於他而言,有一個相陪的夥伴已經是無憾。他的心神太過純淨,即使在這夜深無月的海洋中心,昏沉的夜色也無法遮掩他周身所散發出的光亮。他剛剛成年,心思卻還像個孩子。沐野沒有見過多少風雨和波折,他甜甜的,像一塊清澈又極易被融化的水果糖。另一個人的心思相較之下卻複雜得多。也或許,他原本就並不被稱作為人。白滄的視線始終落在懷中少年的臉上,細碎的親吻落在對方柔軟的頰側和鼻尖。混雜的喘息把這間小小的船艙整個填滿,氣息曖昧之間,白滄收緊手臂,牢牢圈住了懷裏嗚咽著釋放的少年。“我想……看……海上的,星星……”帶著鼻音的含混話語不細聽就很難辨認,白滄微微頓了一下,隨即用指腹擦去了沐野眼角的濕潤水意。“今晚有雲,等月初晴天,我帶你去看。”沐野的眼睛都已經睜不開了:“好……”白滄放輕了聲音,他的晚安像一把撥一下就能引來鶯鳥和鳴的純色木琴:“小野,好眠。”和前兩日一樣,情事之後的沐野很快便陷入了昏睡。白滄將他顯得有些狼藉的地方簡單清理過,鋪開鬆軟的滿是陽光和海浪氣息的軟被將人仔細裹好,才把沐野重新抱在了懷裏。藍鯨的體溫偏涼,在風浪飄搖的夜晚,並不適合抱著剛剛散過熱度的人類貼身共眠。過了這麽多年,白滄已經學會了如何把自己變成一個人類,注意到每一個應該小心的細節。動物被馴養之後,就會與自己原本的族群劃出無形的隔離。一隻能與人類互通思維擅長撒嬌的熊,和一隻搶了蜂蜜罐還會舉著腳掌嚇人的熊有著不言自明的差異。這種差別並無好壞,但這注定了他們無法再繼續毫無異樣地同居相處。除了自己的人類,被馴養的動物也會在互相之間進行交流。有溝通,便會有關係,關係不論強弱,最終會織成一張脈絡。而這張脈絡,便是存活於世的牽扯。而藍鯨呢?從未有人馴養過一隻藍鯨。比起平原山林,荒漠與海洋並不適合人類生存。馴獸一族並不算枝繁葉茂,能馴養海邊動物的人,都已經被寫成了難得一見的傳說。即使是在這個海邊小鎮,出海的漁民也沒有帶回來太多歌謠,人類和海的聯係並不親密,就算放在脈絡裏,也一定是細可忽略的一根。海洋裏的生物有自己的世界,被馴養的動物就成了隔離線彎曲圈起的那個異類。除了自己的人類,他很難再找到其他可以建立關係的對象。白滄清楚地明白這一點,在過去的這些年裏,他設想過沒有發生的另一種可能,但直到現在,他仍然堅持著一開始的那個選擇。盡管最開始,白滄隻是被動的那一個。他並沒有選擇的權利,但即使這個方向有著無邊無涯的晦暗與艱險,他對自己的現在仍然無比堅定。懷中少年的氣息輕淺且規律,白滄垂下眼睛,在對方被柔軟黑發微微遮擋住的前額上落下了一個輕吻。他知道沐野在夢裏會看見什麽,這是能力過渡所帶來的附加產物,但白滄隻有這一個選擇。沐野要能夠在海底呼吸,要學會藍鯨先生會的東西,要能夠長久地活下去,而不是在短暫百年之後,再一次結束這次的相遇。所以就算沐野會知道過去,白滄也不會停下將生命共享的進程。他極輕又極溫柔地親吻著少年的前額,擁抱的動作再珍視不過。去見他,不要忘了我。第八章 昏睡之後,沐野又回到了那個富麗堂皇的地方。隻是這一次,他身處之處並不是並非水池四周。這裏的空間看起來非常寬敞,周圍擺設也是同樣風格的冰冷與富麗。沐野試探著向前方延伸的路途走去,沒走出多遠,他就看見了一個龐大的金屬機器時。機器外表泛著冷冷的金屬光澤,不知為何,沐野總覺得這個地方有著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他從機器旁邊的木櫃中拿出了一個鐵桶,看了兩眼那空空的鐵桶之後,他就慢慢靠近機器,從一個突出的開關處接了滿滿一桶。這些動作進行時,沐野並不能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他能感覺出自己在做夢,但這一切動作都像是理所當然,昏昏沉沉的意識根本沒有留給他太多思考的空間。沐野低下頭去,想去看一看鐵桶裏裝的是什麽東西。但總有一層白茫茫的東西卻在阻攔著他,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看清。意識似乎也被就此蒙蔽,讓他連究根探底的欲望都慢慢失去。根據手感,沐野能夠判斷出桶內裝的東西很沉,如果換做山林裏的他,這一桶恐怕沒有辦法直接拎起來直接就走,但現在,他的身體卻並不覺得困難。他慢慢走向了不遠處的籠子,那是一排欄杆粗壯高大的鐵籠,沐野拎著那個鐵桶,把桶裏的東西依次倒進了每個鐵籠右下側的狹小入口。鐵籠裏的東西也被白茫茫的霧氣遮擋著,看不清模樣,他不由覺得有些困擾。鐵籠無法看到盡頭,但隨著越走越深,壓抑的灰暗的東西也逐漸籠繞在沐野心頭。沐野從未經曆過這種感受,他總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這無形的沉重壓到窒息,隻是他的身體卻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壓迫,並未真正出現什麽異樣。一直走到標記了奇怪記號的鐵籠,他才提著空桶離開了這片可怕的地方。四周的裝潢陌生而冰冷,除了鐵桶和鐵籠,其餘地方都是一樣的清晰明亮,毫無遮擋。隻是即使離開了那個地方,沐野心頭的不適卻也並沒有完全散去,他想起了自己上次見過的那隻白鯨,突然覺得現在有點想它。可是沐野並不太清楚去水池的路該怎麽走,他開始試圖給自己模糊的意識傳達想法,想和剛剛那些習慣性的動作一樣,讓身體帶著他向水池的方向走。他胡亂地拐著彎,在陌生的地方暈頭轉向了好一會。直到意識幾乎要與身體脫節的時候,沐野才看見了遠處那個明亮而清澈的水池。他到了,但是那隻白鯨,它還在嗎?拾級而上,沐野終於走到了熟悉的水麵木板。他踩在木板上,很快看到了上次那個鐵製的白桶。讓沐野舒了一口氣的是,和之前的白霧不同,這次他終於看清了鐵桶裏裝的東西。那是滿滿一桶的魚和鮮蝦,雖然個頭並不大,但看起來非常新鮮。沐野彎腰自然地把桶拎了起來,有了這些食物,他就可以喂白鯨了。往前再走出幾步,才是上次他停下腳步的地方。沐野在木板邊緣蹲下身來,用手指去碰了碰平靜的池水。水麵觸感冰涼,隨著手指的輕觸蕩開一點水紋。很快,不遠處的水麵上就出現了一個微深的陰影。沐野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站起身,從桶中拎出了一條肥美濕漉的魚。他抬起手臂鬆開手指,圓滾滾的白鯨立即從水麵上露出頭來,一躍張嘴接住了他手裏的魚。沐野笑著想誇它厲害,麵上和胸口的愉悅都無法遮擋。隻是即將脫口的時候,一個冰冷的問題卻突然撞在了他的心口。白鯨的名字是什麽?他平時怎麽叫它?它該是有一個和外形有關的名字,它叫……它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