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著食籃,一個人到了天牢外,看到事先和她約好的一個小內侍,塞了點銀兩到他手上,那小內侍笑著轉身去向看守天牢的守衛說了些話後,領著她一步步的走入天牢內。


    她隨著那小內侍的腳步一步步走下那似乎看不見盡頭的階梯,陰暗的空間內有著沉悶的氣氛,階梯旁每隔一段就點著一支火把,那忽明忽滅的火光更讓這壓抑的氣氛裏又多添了一些陰森。


    走到了階梯的盡頭,那小內侍就停在了那裏沒有繼續向前,隻是將手裏的燈籠遞給她,“冷姑姑走好,前頭例數第二間就是牧將軍的牢房了。”


    冷清秋點了點頭,“這次多謝你了。”


    小內侍靦腆的笑了笑,“冷姑姑別客氣,前些年如果不是姑姑常常指點我,我也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現在,甚至還調到皇上身邊去伺候,這不過是一點小忙而已,不值得您感謝。”


    冷清秋輕歎了聲,心中仍是有許多感謝,但她不再多說,提著食籃和燈籠慢慢的往前走去。


    天牢裏很靜,靜得讓人心慌,像是每一個腳步聲都能夠清清楚楚的聽見,衣裙走動時的摩擦聲也清晰可聞。


    走到了那間牢房,她站在牢房外看著那個躺在木板上的男人,手中的燈籠火光太過微弱,照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隻能看著他動也不動的躺在那裏。


    “平戈。”她輕喊著他的字。


    牧戰野被關在這裏也有好幾天了,平常除了送飯來的守衛外,基本上不會見著其他的人影出現,本來他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送飯的來了,沒想到會聽見那柔和熟悉的嗓音,那一聲輕喚讓他差點從木板床上滾了下來,一臉不可置信的快速衝到牢門邊,看著站在外頭穿著一身淡色衣裙的女子。


    “你……你是怎麽進來的?!”


    冷清秋蹲了下來,將籃子裏的東西慢慢的一樣樣從柵欄的空隙中傳了進去,一邊回答他的問題。


    “你忘了我以前是個宮女?我托人找了一個以前認識的內侍讓他領我進來的,要不憑我自己光靠近這天牢就被趕走了。”


    牧戰野想想也是,隻是透著微弱的光線想把她看清楚的時候,心裏卻猛地一抽。


    才幾天不見,昔日嬌美的容顏,似乎就寫滿了疲倦,雙眼下濃濃的暗影更說明了一切,臉色也變得蒼白了許多,讓她看起來更添幾分柔弱。


    他的著急變成一種發怒式的關心,口氣不佳的低吼著,“這是怎麽回事?爺不在你就連吃飯休息都不會了?怎麽把自己弄戍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吼什麽呢?”冷清秋斜眼睨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得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還不趕緊吃東西了。”


    “別把話題給爺扯開,跟爺說,這幾天是不是有人讓你受委屈了?還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快跟爺說,等爺出去不把那些家夥鏊死爺就把名字倒著寫—”他惱怒的緊抓著那柵欄,咬牙切齒的說著。


    冷清秋聽著他惡狠狠卻包含著關切的發言,嘴角輕輕勾趄,“放心吧,哪有什麽人敢欺負我?隻不過是剛回來還休息不好罷了。”


    她不解釋還好,一說這話,本來瞧見她的笑臉知道她是真的沒事,已經拿起碗筷打算開始吃飯的牧戰野又將東西放了下來,一瞼正色懷疑的看著她。


    “爺在這裏收不到消息,你老實說,這次是不是鬧大了?”


    可不是鬧大了?冷清秋在心中苦笑。


    往昔殺俘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但是做這種事的前提是敵方沒有說要投降,也沒有剛好撞上朝廷文武官兩派內鬥的時候。


    但她能這麽說嗎?說隻是運氣太好碰上了這麽多個巧合,所以他進了天牢,甚至她還找不到人幫?


    她說不出口,所以隻能淡淡的笑著,搖頭否認,“沒你想的那麽嚴重,隻是府裏的人聽了多少有些擔憂而已。”


    牧戰野雖然覺得她的神色有點不對,但知道她一向倔強,不想說的事就不會說,於是也沒有多問,而是沉默地拿起碗筷就吃,她則一邊看著他吃,一邊告訴他這幾天府裏發生的一些事情,還有軍隊回來之後的一些處置。


    他吃的很快,因為知道她不能待得太久,很快的就放下碗筷又遞回去讓她收好,隻是直到遞到最後一個碗的時候,他隔著柵欄扣住她的手,一臉嚴肅的看著她。


    “告訴爺,到底出了什麽事。”


    她頓了下,將碗收到食籃裏,低垂著頭,故作平靜的回答著,“沒什麽大事,該說的我剛剛都說——”


    “別拿那些假話的來敷衍爺!”他瞪大了眼望著她,雙手緊抓著柵欄,牢房被他搖得鏗鏘作響,“方才說了那麽一堆,是想讓爺放心還是讓你放心呢?是你、是你對不對?!你要做什麽?給我說清楚!”終於找到一點線索的牧戰野,驚慌的發現最大的異常就是這個往日總是平靜淡然的女人。


    依照她的性子,她會來探望他,卻不會囉囉唆唆的說那麽一堆話,頂多他問一句她答一句或幾句就差不多了,哪裏會像今天這樣他話沒說幾句,她卻說個沒完。


    他不怕她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甚至不會去猜測她會在適種時候離開她,那不可能,但他就怕她會為了救自己而去做什麽傻事!


    他怕的就是這個,所以走之前還吩咐親兵要記得跟著她,不是怕她受什麽傷害,而是怕她真的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傻事。


    隻是看來那些防備還是不夠,這女人她想做的事情說什麽也會做到,沒有她做不了的事。


    冷清秋倒是沒想過會這麽快就被他拆穿,但也隻愣了一下,隨後就將食籃收拾好自顧自的站了起來。


    拍了拍染塵的衣服,她淺淺一笑,伸出手輕握著他的,語氣沉穩而冷靜,“放心,我會讓你平安出來的,絕對。”


    那些人可以因為爭權奪利而拿他開刀,又有一些人想著明哲保身,連出頭說句話都不願意,這些她都明白,卻不能接受。


    這也是她昨晚想通後所下的決定,既然沒有人可以求,那不如求己吧!


    她的男人,她要自己守著!


    說完,她提著食籃和燈籠轉身就走,而牧戰野則是慌張不停的大吼著,“站住!給爺站住!爺不要你救,你什麽都不許做!”


    冷清秋聽著他的大吼,轉過身來看著他,眼底全是訴不盡的溫柔,“難道你不相信我能救你出來?”


    他全身僵硬的緊握那隔開兩人的柵欄,一雙瞪大的桃花眼泛起血絲,艱困的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回答,“爺信你,但是爺更怕你會在爺沒看見的地方做了什麽傻事,別把爺當成傻子,能坐到將軍這個位置,爺絕對不會隻是個會殺人的蠢貨。


    “爺猜得到,這次入獄絕對不是隻有這簡單的殺俘造成的而已,朝堂上必然有些人拿這做把柄而設了這局,不讓爺死,那些人怎麽肯善罷甘休?”


    她有些詫異的看著他,真的挺訝異他竟看得比誰都清楚,沉默了半晌後,她淡淡的說著,“既然知道會有這下場,你還不許我想法子救你?”


    難道他寧願讓她見他去死,也不讓她想盡辦法去救他嗎?!


    “這可是天牢,你能用什麽辦法救爺?”他自己有腦子會想,能用的法子他早就都想過了,“則說你有什麽法子,光看你接下來想做的事連爺都要瞞著,爺就知道那方法必定是爺不想讓你去做的!”


    “既然你都清楚,就明白我不可能不去做。”她嘴角勾起一個淺笑,慢慢的低喃著,“你該明白,我下能讓你就這麽白死,不管要做什麽都好,我總是要拚上一拚。”


    而如果拚過了還是沒有好結果,那麽就是死她也會跟著他的。她在心底默默的補上這一句。


    “該死的!爺不要你去拚!”那個淺笑讓他驚心,明白她的執著更是讓他恨不得能夠立刻出了這牢籠把她抓到懷裏好好教訓一頓。


    隻是那些都隻是幻想,現實是,他隻能看著她提著那盞燈籠一步步的往外走去,無論他怎麽大喊大吼、威脅利誘都不能讓她回頭。


    “別做傻事了,爺不希罕讓個女人救!”


    “冷清秋,你聽見沒有?!你回來——”


    當牢房又陷入了往常的黑暗,他的心也不斷向下沉……


    對於冷清秋來說,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她會像現在如此感激自己曾經是宮女這件事。


    昨日從天牢回到將軍府後,她強迫自己好好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在早朝差不多結束的時候,她一身素衣,敲響了午門大鼓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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