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春熙不知如何作答,隻好敷衍地嗯了一聲,聞人玉頓時喜笑顔開,摟著銀月裸露的肩膀,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瞧,我就說梓今對誰都好的。」


    銀月的眼中有得勝的光彩,輕擡皓腕向木春熙敬酒,「多謝姊姊。」


    木春熙倒不是看不起銀月,隻是覺得以自己的身分,無論如何也不該接受她這姊姊的稱呼,剛要拒絕,就見阿福帶著什麽人過來。


    像銀月這樣玲瓏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自顧自飲下那杯酒後,便以占有的意味窩在聞人玉胸前,媚眼微挑,輕蔑地看著來人。


    木春熙不認得阿福帶來的女子,隻是看聞人玉和銀月的反應,以及那女子頭上的婦人發髻,便隱隱猜到這或許就是聞人玉的側夫人,季懷香。


    「懷香見過相公。」季懷香的樣子並不像聞人玉描述的那般不堪,雖不算美,但也順眼,隻是她身材較其他女子健壯,跟聞人玉清瘦的身板放在一起,確實有些不搭調。


    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凝,聞人玉放下筷子,「怎麽,眼瞎了?還不來見少夫人和你銀月妹妹!」


    季懷香咬著下唇,以極不情願的聲調道:「見過梓今姊姊和……銀月妹妹。」說到最後,旁人都能聽出她無法掩飾的恨意來。


    銀月咯咯笑了,「好姊姊,這種時候你也能遲到,架子比咱們梓今姊姊都大,還讓爺這樣等著,真該罰!」


    她擡頭,媚眼如絲地看著聞人玉,「少爺,您看要罰懷香姊姊幾杯酒呀?」那聲音真真嬌酥入骨,甜膩逼人。


    聞人玉嘴角一撇,冷哼道:「罰酒?她也配!給本少爺在旁邊伺候著少夫人,少夫人皺下眉頭,你就等著受罰吧!」


    木春熙敏銳地看到季懷香的身子抖了一抖,也不知聞人玉說的受罰是什麽,她隻得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失態,免得牽連這個可憐女子。


    「梓今,來嚐嚐這道鯉魚三獻,這可是禦宴上的菜品,我特意請禦廚做的。」


    木春熙剛要動筷,聞人玉神色一凜,看向她身後,立刻就有一雙手幫木春熙將一小片魚肉夾到了碗裏。木春熙看著那雙白嫩手背上的紅痕,霎時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了。


    「怎麽了,姊姊?是菜不合胃口嗎?還是……」銀月意有所指地看向季懷香。


    木春熙閉閉眼,強迫自己冷靜,勉強笑道:「還好。」說完,便嚐了一口,可腥味直衝喉嚨,她防備不及,本能地將頭扭到一邊,幹嘔起來。


    「混帳!」聞人玉一捧筷子,騰地站起來,「把這個賤人拖下去,禁閉十日!」


    木春熙還沒反應過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侍衛就將季懷香架起往外拖。


    「等……」她強忍著嘔吐的感覺出書阻止,奈何還是晚了一步,季懷香已被人帶出花園。她隻得對聞人玉道:「是我胃口不好,你怎麽隨便就懲罰人家?」


    聞人玉沒說話,銀月卻施施然開口了:「姊姊莫怪,實在是懷香姊姊太能惹少爺生氣了,讓她多吃點教訓也是好的。」接著她話題一轉,盯著木春熙,隱著莫名的語氣:「話說姊姊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木春熙想爲季懷香爭辯,聽她一說,不以爲意地道:「這一路趕車,哪天不是如此?沒什麽大事。」


    「怎麽不是大事!我這就叫人進宮,請太醫幫你看看。」聞人玉一臉焦急。


    「這點小事就要麻煩太醫,也太說不過去了吧?聞人玉,想不到你官沒做多久,架子倒先擺起來了。」


    聞人玉頓時語塞,吶吶地坐回椅子上。


    「哎喲,姊姊莫氣,少爺這不是太擔心你了嘛。況且咱們少爺是什麽身分,使喚太醫還需要顧己心嗎?」


    聞人玉麵色稍解,略帶責怪地看著木春熙,「銀月說的是,梓今,你就是太過古板。」


    她?太過古板?木春熙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她霍地站起來,冷冷地說:「好,你權勢滔天,願意怎樣就怎樣。但是聞人玉,你使喚得起太醫,小女子卻承受不起!」


    接著她起身便要離開,想想不過癮,又加了句:「我今日確實身體不適,這和季懷香沒有半點關係,如果你還惦念著你們的夫妻恩情,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原本這樣一鬧,木春熙以爲會有段時間見不到聞人玉,哪知第二天一大早,她推開房門,就見聞人玉站在門前,不知等了多久。


    「梓今,我昨天沒有處罰季懷香……」他一見她,便慌慌張張地說:「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你一直都是這樣,雖然對我很凶,但處處爲我著想。我剛當官沒多久,確實不應該太過張揚……」


    「夠了。」


    「梓今,我道歉,你別生我氣,好嗎?」


    「我說夠了。」木春熙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裏卻一點也心疼不起來,不到一天的時間,聞人玉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像。


    「你有沒有跟季懷香道歉?無論如何,身爲夫婿的你,昨晚的行爲真是太傷人心了。」


    果然,一提季懷香,聞人玉的眼裏又是厲芒閃過,聲音頓時冷下來:「她不配!梓今,不要拿自己跟那個賤人比,那個賤人給你提鞋都不配!」


    木春熙隻覺得頭大,別人家的事她不便說得太深,隻好轉變話題道:「好吧,不提她。我今天想上街走走,可以嗎?難得來趟京城,我想看看京城到底是什麽樣子。」


    聞人玉麵露難色,「我今天要去翰林院當值,可不可以改天?」


    木春熙翻翻白眼,「我自己出去,不用你陪。」有聞人玉在,她怎麽做她的事情啊。


    誰知這句話又捅到聞人玉的痛處,他猛地攥緊木春熙的手臂,控製著自己不要爆發,但眼神還是陰狠起來,「你要逃離我是嗎?你要幹跟季懷香那個賤人一樣的事是嗎?跑到大街上,四處跟人說我是瘋子;:我是瘋子嗎?啊?」


    說到最後,他開始猛烈搖晃木春熙,「你是不是也要這樣做?也要跟別人說我是瘋子,也要逃開我?l


    木春熙被他搖晃得幾欲作嘔,聞人玉又突然轉變態度,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梓今,我不要你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他自顧自地叫喊,完全沒意識到木春熙已經昏了過去。


    溺於黑甜鄉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當木春熙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腦袋裏還是暈暈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扭過頭,意外地看到一個不算陌生的女子坐在她身邊。


    「季懷香?」怎麽會是她?


    「姊姊,你醒了。」季懷香抹抹眼淚,聲音冷淡至極。


    「你怎麽……這是哪兒?」她的頭還是很暈,口幹舌燥得隻想喝水。


    季懷香適時地端來一杯水,「還是在姊姊房裏。早晨姊姊在門前昏倒,可把相公嚇了一跳。」


    木春熙心裏一沉,裝作不在意地問:「他請過大夫了嗎?」


    「……當時就請了。」


    「那麽……」


    「恭喜姊姊。」季懷香掩下眸色,淡浚地說。


    木春熙的眼睛亮了,「真的?真的懷了?」


    她喜形於色,不敢置信地撫摸平坦的小腹。她成親已三個月有餘,之前阿娘聽說她跟鏡如沒做任何避孕措施的時候,就細細叮囑過她這方麵的事。


    上個月她的月事沒到,害她驚喜好久,奈何身體卻沒有半點兒變化,原本她還當是空歡喜一場,誰知這兩天害喜的症狀越來越明顯……她真的懷上她跟鏡如的寶寶了!木春熙感到莫名的驕傲和滿足。


    她和鏡如的寶寶呢……


    「你……之前嫁過人,是吧?」季懷香遲疑地問,語氣卻不甚友好,「孩子是他的,還是我……相公的?」


    木春熙對季懷香語氣裏的敵意渾然未覺,露出幸福的笑臉,「我隻嫁了一個人,寶寶當然也是我夫君的。」


    啊,她好想好想見她的親親夫君,然後親口告訴他這個消息哦!


    「你不喜歡我相公?」季懷香猶不死心。


    「我有自己的夫君,爲什麽要去喜歡你相公?」木春熙兀自沉浸在和白鏡如相聚的幻想中,回答得很隨意。


    季懷香站起來,聲音尖利,「可是我相公喜歡你!他喜歡你!你知道他聽說你懷孕之後說了什麽嗎?他要養你的孩子!養別人的種!他就是個瘋子!」


    木春熙吃驚地看著她,象是發現了什麽,「你喜歡阿玉?」


    季懷香瞪大眼睛,眼淚毫無阻礙地流了下來,「很蠢是不是?他那般對我,甚至娶妓女來羞辱我,對我……對我做那樣的事,可是我還是喜歡他。我爲什麽還是喜歡他?我喜歡他喜歡到能爲他死……我、我也是瘋子……」她說到最後,聲音已然嘶啞,緩緩地蹲下來捂麵痛哭。


    「他曾經是個很好的人,你喜歡他很正常啊。」木春熙忍不住下床想扶起她,孰料被季懷香甩開。


    「不用你假惺惺說風涼話!都是被你和那個青樓的狐狸精帶壞的,他以前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


    木春熙著季懷香如此偏執,也不想再跟她談下去,隻是坐到房間另一邊,以防她像聞人玉那樣性情突變,傷害到寶寶。


    想到從幹平縣到京城的路上寶寶一直在她身體裏,木春熙就覺得一點也不寂寞了。能禁得起一個月的顛簸,想來這個寶寶一定很堅強,很有福氣。


    其實在木春熙看來,聞人玉根本不是因爲愛她而做出這些事情,因爲更多的情況下,他對她表現出來的樣子更象是一種依戀,他希望得到她的肯定和褒獎,希望她隻對他一個人好。


    她忍不住自責,當初跟聞人玉一起學習玩耍的時候,她是不是表現得太強勢、太主動,以至於讓聞人玉把她當成了保護者?


    她擡頭透過窗戶看向外麵的星空,輕輕歎口氣。


    又是一個夜晚,不知道白鏡如現在在哪裏?是在休息還是工作?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就算他出完差回到幹平,聽說了她的事,也要趕一個月的馬車才會到達京城吧。現在是十一月,不知道他們成親後的第一個春節,能不能在一起過……


    季懷香也不再說話,在房間裏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因爲木春熙已經摸清了聞人玉的爆發點,所以她隻要不說回家怎樣怎樣,或者不表現出對他的疏離,聞人玉就會是一副完全聽話的模樣,並派不少丫鬟仆從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不過木春熙過得還是如履薄冰,一想到那時聞人玉毆打她,她就害怕,做事也小心翼翼,縱然她過得衣食無憂,但極重的心理負擔仍舊讓她度日如年。


    一轉眼,木春熙已在她的床頭刻下第十七條劃痕了。每天晚上她都在想白鏡如是否已得知消息?是否會來接她?即便在心裏一遍又一通告訴自己從幹平趕到京城要一個月,可她的心還是一天天變冷,甚至懷疑他會不會不來。


    「真是的,街上怎麽那麽多店鋪都打烊啊?現在可是大白天耶!」花園小徑上傳來一個丫鬟的聲音,她約莫是氣急了,完全沒注意到在涼亭休息的木春熙。


    「就是說啊,開始好像打烊的都是白記商鋪,現在連不是白記的商鋪都關門了,我最近總是聽人談論這件事呢。」另一個丫鬟接著說:「好在米店糧店沒有關,過日子還不成問題。隻是前些天,銀月夫人要我丟繡坊訂來年春裝,發現京城一家成衣店都沒開了,隻有那些專賣粗布麻布的地方還開著,害我被夫人罵了一頓呢。」


    最先說話的丫鬟滿腹委屈,「對啊,就是這樣,銀月夫人有支心愛的頭釵壞了,要我去銀飾店修,以前西門金銀巷那裏一條街都是賣首飾的,現在一家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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