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前,白凝春的父親帶著一群村人去尋訪傳說中的昆侖宮謀求生路,至今未歸。基本可以看做不在人世了。


    白凝春年紀尚小,白瑩身體很差,這一對母女根本沒有搶收的能力。


    黎應晨吃過了飯,坐在床前發呆。她的腦袋裏突然閃過了連苦跟村長回去時那意味深長的最後一眼,那是觀察的目光。


    光把話說的好聽是沒有用的。你說要救孤女,你準備怎麽救?


    黎應晨給了村子一條活路,可這世道會給村子裏最無力的女子們一條活路嗎?


    如果黎應晨出麵,很快就可以找到人來幫白瑩母女。


    但是其它人呢?她走了之後呢?


    在這樣的封閉村落裏,不管有什麽手藝,所有家庭都不能離開田地謀生計。而在農田為基礎的環境下,孤女們用以勞作的體力是比較有限的。健壯的女子或許不弱於男子,但是當年的瓶女姐妹和白瑩等人顯然不在此列。她們不得不依靠宗族幫助來活下去,也就會被宗族欺壓。農耕社會的底層女子被欺辱,被吃絕戶,其根源就在此處。


    沒有生產力,就是要看人臉色。


    黎應晨可以解決那些圖謀不軌的壞人,卻沒法讓農活兒變得老少鹹宜。


    黎應晨趴在窗欞上,看著白瑩在前屋紡布。


    白瑩一直靠著紡線刺繡縫補衣物來補貼家用,十指纖細修長,繞線靈活流暢。她一邊同針女講話,一邊輕巧地一繞手指,織布機的結構一轉。薑堰在旁邊,一手幫她拿著一卷線,兩人正在說笑。


    “哎,等等!”黎應晨撐著窗台,靈光一現。


    白瑩被她嚇了一跳。


    “薑堰姐姐。”黎應晨回屋翻找了半天,從床頭角刨出一個小木塊來,丟給薑堰,“接住!”


    薑堰兩手都占著,沒有一點放下的意思,甚至頭也不回。一根長針嚓的一聲現出來,快到任何人都未看清,閃電一般貫穿了小木塊。


    針紮著木塊漂浮在空中,向旁邊挪了一寸,露出薑堰的臉來。


    “怎麽?”薑堰微微偏頭。


    “你果然有這個本事。”黎應晨跑上去,戳戳小木塊。


    之前看針女戰鬥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


    針女手持單針戰鬥,此針有見血封喉的放血功效。


    當單針不太方便的時候,她也就不再收力,所有針線從旁側探出,隔空操縱,暴雨一樣細細密密地衝刺而去。其雨絲如瀑,力道甚至可以貫穿連苦的流星。


    刺進人類的血肉骨骼中,估計會像是熱刀切黃油一樣,毫無阻力。


    被這樣手段所殺的人,應當會死的像篩子一樣,全身布滿密密麻麻的出血點。


    真是可怕的怪談啊。


    不管再怎麽溫和,針女也是個強大的邪祟。


    白瑩稍微打了個抖。但是黎應晨麵無懼色,撿到寶一樣問:“這是不是也意味著,你能完全控製你的針和線?這個範圍最遠是多遠,你算過嗎?”


    薑堰的回答出乎黎應晨的意料:“沒有範圍。”


    黎應晨:“哎?!”


    薑堰的身後升起了幾十上百根針。她聲音非常平靜:“你完全不明白‘撞邪’是什麽意思啊。”


    白瑩捂住胸口,可算把那撲通亂跳的心髒壓下去了。她長出一口氣,苦笑著揉揉黎應晨的頭。


    “黎小姐到底還是小仙人呢。”


    “撞邪這麽可怕,就是因為這並不隻是一時間偶然遇到的事情。邪祟會一直持續追殺,索你的命。凡人是永遠躲不過去的,天涯海角也無用。床下、衣櫃裏、家中、街道上…都能找到邪祟的跡象,比如黑發與血跡,比如薑小姐的針。每一天,每一日,每一處…邪祟如影隨形,無孔不入。隻要碰到了邪祟,哪怕當下逃跑了,之後人生也會被邪祟的陰影籠罩,在恐懼中度過短暫的餘生……”


    除非請仙人來誅邪除祟,將這個邪祟殺得魂飛魄散。白瑩心思細膩,顧及薑堰在旁邊,並沒有直說出來。隻是輕歎。


    “每一個被邪祟盯上而僥幸逃脫過的人,最後身死的時候,表情都是扭曲而解脫的。”


    因為這暗無天日的無盡折磨終於結束了。


    薑堰低下頭:“對於我們來說,這也很可怕。邪祟會對這個目標產生刻骨銘心的怨恨。那種椎心泣血的怨忿和痛苦,並不是什麽好滋味……等等,你這是什麽表情?”


    薑堰和白瑩愕然。


    這麽恐怖的事情,這孩子怎麽越聽眼睛越亮呢?


    “這也太強了吧!”黎應晨無比激動,“這……這!沒有界限,沒有範圍,不會疲憊,本人也不需要到場,隻要你的意識存在,你就可以操縱你的針嗎!”


    “嗯……嗯?理論上來說是這樣。”薑堰摸不著頭腦,“你不是也用過吊樹影的繩子嗎?”


    ……雖然把這麽晦氣的東西栓自己腰上,這種用法很奇怪就是了。


    “好厲害!!”黎應晨歡呼,拋出了今天的第二個炸彈:“你能去耕田嗎?”


    薑堰:“………?”


    白瑩:“………”


    白瑩尖叫附體:“啊??????”


    “不是讓你親自去啊!”


    黎應晨興致勃勃地跑出房門,竄得很快,眨眼間就變成了道路盡頭的一個小黑點,留下一句遙遙的呼喊:


    “等著啊!等著!”


    房間裏,薑堰和白瑩麵麵相覷。


    半晌,齊聲歎了一口氣。


    小仙人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黎應晨邊走邊問,問了一溜老弱病殘,最終從田間地頭把村裏的鐵匠拖出來了。


    在商品經濟不發達的小村落,這些手藝人農忙時都是要下田勞作的,農閑時才會做東西貼補家用。鐵匠一臉蒙圈地被黎應晨從田裏拉上來,不知道為什麽被仙人翻牌了,還有點惶恐:“黎小姐,真的真的不用補償!”


    黎應晨定睛一看,居然正是昨天那個撿麥穗被人懟的倒黴老哥。


    “你是鐵匠?”黎應晨看著他有些瘦削的體型,回頭暗自嘀咕:“看著也不像啊…”


    “怎麽這樣說!”鐵匠魯望頓時悲憤道,氣得直接一拉上衣,“塵民掄錘淬火什麽也幹得!還是跟城裏劉家鋪子學的手藝呢!!”


    周圍幹活的人哄笑。黎應晨看到了瘦削而精壯的肱二頭肌,汗顏著按住他的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對不住對不住,拉上拉上……”


    “我想要訂做一把鋤頭和鐮刀、耙犁……還有什麽來著……算了,反正要一整套農具,但是隻要頭部,不要木柄,你能做到嗎?”


    魯望“害”一聲:“何須訂做,黎小姐說一聲,我自給黎小姐送去!也用不著現做,我房裏有套多的,把木柄卸下來就好,”


    黎應晨樂:“那就太感謝了!不過還是要記在賬上,我回頭有了錢糧來還你。”


    魯望托旁邊人照看一下,立馬扔下農活兒回家鼓搗好了,給黎應晨送了去,再回田裏不提。黎應晨抱回院子裏,叮咣撒了一地,對著一臉蒙圈的針女說:“你試著用針把它們拎起來試試?”


    針女薑堰沒懂她什麽意思,但是乖乖照做。幾根針毫無障礙地撲簌插進了鐵製農具裏,提了起來。


    從外麵看,就好像這些農具一起懸空飛起來一樣。


    “來,試著做幾個動作。”


    黎應晨學著農人鬆土,收割的動作,讓針女模擬一下。


    白瑩醍醐灌頂:“這……”


    薑堰照做了。精準度在線,也非常有力。模擬收割的時候手需要把住麥穗,她用野草做模擬,抽一根針出來,隨手一繞,就把麥穗固定住了。嚓一聲割斷。


    速度比手工割麥要快的多。


    “帥!”黎應晨歡呼。


    “……”薑堰哭笑不得,和白瑩對視一眼。


    這可是殺人技啊!


    誰家好鬼用殺人的手法割農作物啊!


    但你別說,還挺好使。


    “行,那我回頭去田裏幫白瑩把麥子收掉。”


    薑堰無奈笑笑,笑容裏全是寵溺和縱容,咋辦呢,自己家主人自己慣著唄。她盤算一下天時,說:


    “就明天吧。時節正好,要搶收了。”


    黎應晨卻說:“不。”


    “什麽?”薑堰一愣。


    “你能幫她一次,還能幫她多少次?”黎應晨說。


    白瑩目光微微低垂。


    “先別想你男人了。”黎應晨說。白瑩悚然一驚,黎應晨卻趕緊賠笑著作揖:“抱歉白姐姐,我沒那意思。白哥洪福齊天,一定沒事。但是離開了他,你自己也能行。來,試試看——薑堰姐,懸著針別動,把你的線遞給她。”


    白瑩一下蒙了。


    薑堰瞬間明白了黎應晨的意思:“你是說……!”


    薑堰明白了怎麽回事,也有些激動起來。她直接在針尾留了一長節,然後切斷了細線根部,把斷線遞給白瑩:“來,阿瑩,你試一試!”


    反正都是怨力操縱,這物理上的線也不需要一直連著薑堰本體。


    這都阿瑩了?黎應晨微微挑眉。這才幾天啊,這一人一鬼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白瑩有些戰戰兢兢地接過了薑堰手上染著血的細線。


    理智告訴她,最好別想這些血是怎麽來的。


    好像操作木偶一樣,她小心翼翼地拎起了鋤頭,送了鬆土。


    嚓,嚓。


    不用彎腰,不用低頭,不用費力氣,隻需要動動手指,不能更舒坦。雖然還不算熟悉,但是都是農家長大的孩子,很快就能理解這東西熟練之後會有多高的效率。


    白瑩被這天降的大好事砸了,一時之間不可置信,喜的有些懵圈。


    “那,那這樣,豈不是……”


    “對!你們再也不用靠別人了。”薑堰興致勃勃地補充,“這針也不需要靠我控製。不肖我時刻盯著,我也可以在針上留下一些下意識反應。比如絲線長按則向前飛一寸,抖兩下則順著刀刃的方向施一次力等等,這樣你也不用一直站在地裏拎著它們,坐在樹蔭下看就行。”


    白瑩也逐漸激動起來:“我,我會一點木偶戲!以前在廟會上學過。稍等下!”


    白瑩跑回屋裏,拿了一個木棍與木圈拚成的機擴來。這機擴單手操控,可以拎七八根絲線,各有長短,各有用力的技巧。


    白瑩和薑堰就此聚在一起,緊湊地商量起了如何製定信號,需要哪些信號更加順手。除了之前白凝春出走那一次,白瑩一向以沉穩安靜著稱,此刻卻激動地嘴角都壓不住,拚命演示、嚐試,就差手舞足蹈了。


    沒有人想成為別人的陪襯!


    白瑩看起來柔弱安靜,隻是因為病體纏身。誰心裏沒有一團火呢?


    明明這理論上不關薑堰的事情,薑堰卻也聊得眉飛色舞,開心的不得了。黎應晨笑眯眯地看著她們,感覺看到了這個世界女子共通心境的一角。


    她們這邊討論的如火如荼,黎應晨微笑著點頭點頭,點到一半卻突然頓住了:“咦?”


    等等,這……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就是手柄嗎!她眼前一亮。雖然還比較原始,這機擴本身黎應晨自己也不會用,但是她完全可以訂做一個手柄,再來和針女商量自己這邊的信號如何。


    黎應晨自己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愛運動也不打架,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遊戲宅。而且最鍾愛硬核主機遊戲。什麽黑暗○魂,艾爾登○環,饑○與恐懼,她都是半個成就也不放過的白金選手,很多boss都是初見一命過,甚至還參加過速通比賽,技術相當過硬。


    給她一個手柄,她再也不用考慮什麽“自己的戰鬥力”的問題,直接對某個邪祟進行操作,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好吧,“殺佛”實在是太狂妄了點。但是絕對是不會拉胯的。


    “果然送人玫瑰手留餘香啊,我靠!”黎應晨狂拍大腿。


    她這邊突然發瘋,引得一人一鬼都往這邊看了一眼。


    黎應晨尷尬地咳嗽兩聲,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正色起來。


    與手柄無關,有件事情必須要說清楚。


    “白姐姐,這東西自是給你用的,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她正色道。


    “什麽?”


    看她臉色這麽嚴肅,白瑩也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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