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見著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卻覺得這種熱鬧不如年前碼頭上人擠人。宮裏是高雅的熱鬧,一個個都講著規矩揣著身份,腳步都走得分毫不差。


    可當她走進皇後寢宮,見著了皇後。她忽然意識到:這世上必然也會有人更喜歡宮裏的高雅熱鬧。


    皇後妝容比傅辛夷要莊重得多,她眉眼間帶著一點興味,抬手正在撥弄自己腦袋上的掛飾。她衣服都已經穿戴好,旁邊宮女正給她衣服上掛唯有皇後才準許佩戴的飾品。


    她雙手細膩如白脂,指甲用正紅色染了色,拇指和食指上從中間關節那兒就扣著兩個金色的狹長指戒。這指戒包裹著手指前段,與手指化為一體,指戒的頭尖,撥弄起掛飾會發出金屬碰撞的叮當響聲。


    聽上去很有意思。


    皇後的樂趣,和宮中的樂趣或許是一樣的。


    傅辛夷很少見到能將莊重和美豔並在一起的人,一瞬間覺得自己的牡丹畫全然比不上麵前的人。當皇後注意到自己時,那狹長的眼眸輕微抬起,略帶輕歎一般說出「辛夷」,她能感受到自己頭皮麻成了一片。


    空氣裏馥鬱的熏香很像皇後。


    傅辛夷沒有掩蓋自己眼內的驚豔,朝著皇後行禮:「見過娘娘。」


    皇後應了一聲。


    她的應聲很輕柔,輕柔得像是女子的玉手拂過人臉頰,帶著旖旎。而接下來的話,卻慢慢將她和傅辛夷的距離驟然拉近,不再拘泥於皇後與普通的官家女:「你和詩詩真像。」


    雲詩詩,她的娘。


    傅辛夷抬頭朝皇後溫和笑了笑:「我爹和顧姨娘也常常說我們兩個性子像。」


    皇後見配飾掛好,抬手輕晃。那些聰明的宮女就守本分躬身下去了。她們不僅下去,還給兩人關上了門。


    皇後和皇帝各自有自己的寢宮,並不是一直一起睡的。皇帝每月固定時間會睡在皇後這裏,更多時候還是睡在他自個那兒,或者某位小嬌嬌處。


    「他們經常和你說你娘?」皇後問了一聲,點了點一旁的椅子,「坐。茶水等下去宴席上喝。」


    傅辛夷好笑坐下,發現皇後看著是金錢堆出來的性子,卻並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她的性格和容貌竟是不太一樣的。


    皇後自個也坐下了,半點沒在意自己穿了一身昂貴奢華的衣服。


    傅辛夷和皇後說著:「倒也沒有。隻是逢年過節需要上香,或者我做到什麽和娘相似的事情,他們會說一兩句。多的也不提。」


    皇後微微頷首:「說多了傷神。」


    她細細打量著傅辛夷,隨後莞爾:「她們和我說新出的秋闈解元長得像詩詩。我讓人送了畫像來,覺得是一點不像。還是你像。你娘的那點神韻,是骨子裏透出來的,哪裏是尋常男子能像的。」


    傅辛夷見過封解元,但對自己娘更多像是在夢裏見的,一時不好對這話做什麽評價。


    她就是沒想到皇後剛開始就會提到封解元。


    對於皇後而言,一個男子遠沒有自己當年的好友重要。皇後娘娘僅提了一聲,轉頭就和傅辛夷更多說起了雲詩詩,還有過去的那些個事情。


    「你娘是個很好的人。好到什麽程度呢?我覺得這天下女子,無人可及她一二。」皇後的視線從傅辛夷臉上移開,轉到別處,「我自小與她一起長大,懂她最多。」


    傅辛夷認真聽著。


    「你爹現在的性子多是你娘養出來的。他以前可沒比現在的年輕人好多少。騎馬打獵賭球什麽都玩,最擅長算錢。一個男人能把幾文錢都算得細致,我也真是服了。」皇後禁不住嫌棄了傅尚書幾句。


    傅辛夷忍俊不禁。


    皇後繼續說著:「你娘倒是沒有你那麽愛花。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當時的大家閨秀裏,算一等一的良人。當年太後喜歡她,卻擔心她不適合宮裏的日子,最後作罷。」


    傅辛夷微微點頭。還好作罷了,不然就沒她了。


    皇後輕笑了一聲:「太後喜歡,別人家就更是喜歡。京城名門裏,肖家、趙家、謝家、傅家……沒有一個不想讓小輩把她騙進家門的。結果呢?你娘一個沒瞧上。」


    皇後頓了頓,惹得傅辛夷好奇追問:「後來呢?為什麽她和我爹在一起了?」


    皇後悵然歎了口氣,用金色的尖指戒戳了戳桌子:「你爹會哄人唄。他對誰都摳門,就對你娘不摳門。這誰能扛得住?什麽寶貝都給你娘送去。同輩裏誰能比他有錢?」


    傅辛夷:「……」


    這個行為怎麽那麽熟悉?


    「你爹愛玩愛鬧,但也不近女色。你娘想著嫁給他也不錯,後來就嫁了。京城裏門當戶對裏頭,你爹勉勉強強算個人物。現在來看,她確實沒看走眼。」皇後這般說,眼內流露出一絲感慨,「你這兩年該有察覺,你爹與家族中人來往並不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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