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處有一張桌子,桌子前有一排僧人正在敲木魚念經。十二皇子和皇妃並不在正廳內,而由於習俗的關係,下人們紛紛替自家主子在邊上哭著。


    傅辛夷聽著她們的哭聲,感覺更是難受。


    小太監再度給傅辛夷引路:「傅小姐,請跟我來。十二皇子和皇妃都在偏廳。」


    傅辛夷朝他應聲,跟著他一塊兒轉了位置。


    偏廳垂著的白布少一些,並不妨礙眾人行走。滿口敞開,門外門內空蕩蕩,幾乎沒有幾個人守在這裏。小太監送到門口便不再進去,拱手示意傅辛夷自個進。


    傅辛夷往前走了一步。小太監又攔下了她身後跟著的良珠和守衛:「兩位請在外稍等。」


    特殊時期,特殊對待。


    傅辛夷轉頭朝著他們兩點頭,重又繼續往偏廳裏走。


    偏廳內走到裏頭,能看見十二皇子和皇妃都一身素色衣服。十二皇子沉默喝著茶,翻著手裏的書。十二皇妃則紅著眼眶,看著虛空發呆。


    傅辛夷行禮:「見過皇子殿下、皇妃殿下。」


    十二皇子將書擱下,起身拱手:「傅小姐,突然叫您過來實在不好意思。想請您做一副花畫給我長子。不知可做麽?」


    十二皇妃聽到這話,臉上一點情緒都沒有,眼淚卻已再度自然滑落。


    十二皇子對傅辛夷的態度很尊敬。


    這種尊敬來源於他娘,更來源於自己剛失去的孩子。他希望傅辛夷能夠替自己孩子做一幅漂亮的花畫,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快樂和永生。


    傅辛夷望著十二皇妃,鄭重應下:「嗯。可以。你們對畫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和我說。」


    十二皇子看向皇妃。


    十二皇妃淚水滴落到衣服上。她像是被自己眼淚驚到一樣,總算活過來一點,取了手帕擦幹淨自己臉上的淚,用略沙啞的嗓音開口:「有惦念含義在就好。勞煩傅小姐了。」


    傅辛夷點頭:「嗯。對花有要求麽?」


    麵前兩人同時搖頭。


    要是給的時間長,傅辛夷可以選用的花更多,也能做出最適合的花。但剛剛入春,百花雖逐步盛開,最適合的花卻京城裏少見,花期又多在五月之後。


    她想了想自己庫存的那些幹花,最終還是決定采用菊花。為了給一位女眷做菊花畫,她特意將許多菊花放去陶罐中封存了,如今不需要等個把月就可快速用上。


    傅辛夷見兩人什麽要求都沒,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在悲傷麵前再多的溫和都會詞窮,言語終究薄弱。


    倒是十二皇妃再度鎮定下來,朝傅辛夷露出一抹淺笑:「讓傅小姐見笑了。世事無常,我也沒想到自己活了那麽久,身子竟跟著積攢了不少毒。原以為調理了那麽久……」


    她說著,唇顫了顫,終是說不下去了。


    毒?


    傅辛夷想了想,對十二皇妃說:「我中毒了那麽多年,比殿下更知道中毒是什麽感受。我看不見東西,意識混混沌沌好似在雲端。我聽得見人聲,卻不懂人意。拿得起東西,卻寫不了一個字。」


    比慘還是她慘。


    「是有人沒放棄。他們給我一天天治療,一日日調理,我才能這樣正常站在殿下麵前。」傅辛夷注視著十二皇妃,想著她當初在河岸集市的笑顏,「殿下現在最需要的是要珍重自己身體。對於十二皇子殿下而言,您現在是他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人。」


    誰都傷心,沒有一個是例外。


    十二皇妃眼睛早就哭腫。眼淚剛好不容易止住,在傅辛夷的話下又有點決堤。她強忍著隻用手帕再度擦了擦眼淚,朝著十二皇子難看笑了下:「我和傅小姐有點體己話想要說。」


    十二皇子拍了拍皇妃,輕歎:「我去前廳看一眼。」


    他朝著傅辛夷點了下頭,借著去前廳的理由給了兩個女子充分的對話空間。原本傲慢與獨占心極強的青年,在生死和愛人麵前,依舊脆弱不堪,背影看著都是如此蕭瑟。


    十二皇妃才記起要給傅辛夷位置坐,還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


    茶水溫熱,看起來是一直備好著的。


    十二皇妃這輩子被寵著長大,受著最好的教育,順從著長輩們的教誨。她第一回 覺得無措和失敗,全在自己沒能保住自己最想要的孩子上。


    「說來好笑。」十二皇妃朝著傅辛夷說,「我很嫉妒你。」


    傅辛夷聽著這話,困惑點著自己:「我?」娘親沒命,自己中毒那麽多年,這可不是什麽值得羨慕的情況。


    十二皇妃點頭。


    她想對傅辛夷笑一下,但很難勾起唇角。嚐試後失敗了兩次,她終還是選擇一臉難過繼續講著話:「我出生肖家。肖家為世家,一直以來信奉的便是家族至上。即便是我先生那樣與眾不同的人,她也一樣深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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