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鴻疇還在看書。書童見嵇鴻疇沒回答,繼續收拾,沒敢再細問。


    「在他這個年紀達到這種成績,即便朝著人行禮問候看著親和,姿態眼神裏都極為傲慢且充滿了朝上攀爬的野心。這樣的人可以走官場,但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牽連同族。」嵇鴻疇說話很緩,視線還落在書上。


    他一語中的,將封淩上輩子的結局說了個清清楚楚。


    「但他卻像是帶了鏈條的獅子,合上鞘的劍。心思藏得很深。」嵇鴻疇笑了一聲,「小小年紀,有點意思。」


    到了嵇鴻疇這個年紀這個地位,看過的人太多了。


    書童半聽不懂,見嵇鴻疇回答了,笑著開口:「看來先生很看好封公子。」


    「人啊,難說。」嵇鴻疇歎息,「這天下能有幾個瑞王爺。」


    書童聽到這句話,頓時不吱聲了。


    天底下就連皇帝都不會隨意提瑞王爺。那是一個不該生在帝王家,卻又生在帝王家的人。


    嵇老先生和書童的對話並沒有傳到第三個人耳中,封淩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坐在馬車裏,考慮去胭脂鋪裏買點東西送給傅辛夷。


    傅辛夷很喜歡亮眼的顏色,但很少自己去購買胭脂水粉,基本上府上能用什麽就用什麽,後來就是別的女眷送她什麽,她就嚐試一下什麽。


    如今還沒什麽女眷送她這些,他可以送。


    封淩在馬車裏思考著送禮問題,馬夫在外頭試圖和封淩嘮嗑。


    馬夫是個本地人,接地氣地很,對嵇老先生敬佩,對能入嵇老先生眼的封淩也敬佩。他在前頭駕車,和封淩隨口聊著:「封公子啊,我聽說有家您吃過的餛飩店,現在掛著您的名頭在賣餛飩呢。」


    封淩愣了一下,隨後笑開:「倒是會做生意。」


    馬夫樂嗬:「封公子要去看一眼麽?反正順路。等您考上了狀元郎,這餛飩店還能掛一段時間。等您當了大官,餛飩店可就不會再掛您名頭了,怕惹著您。」


    封淩應下:「成,就看一眼。」


    ☆☆☆


    傅辛夷以前就聽說過什麽狀元糕、狀元樓,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見證會元餛飩。要是封淩考上了狀元,這東西就要改名成狀元餛飩了。


    她瞧著餛飩店人滿為患的樣子,猶豫詢問旁邊的良珠:「你覺得五文錢能吃到一碗餛飩麽?」


    良珠沒想到自己提議來的餛飩店人會那麽多,位置坐滿了不說,排隊的人簡直能排到下一條街上。她攥著五文錢,吞咽了一下:「小姐,我覺得不太行。」


    別說五文錢了,有五兩錢都要排隊,排上恐怕都要明天了。


    傅辛夷歎氣:「我覺得我們或許還是某天讓封公子親手下一回餛飩,嚐試的機會還大一點。」


    良珠:「……」真的嗎?人家可是封會元了哎!


    傅辛夷帶著良珠站在路邊,路上人來人往,前頭更是擁有無數人的餛飩店。如此混亂狀態,讓人禁不住有點頭疼。馬夫守著傅辛夷,站在一旁警惕著身邊人,視線不由被一人吸引走。


    這人有點年紀,胡子拉碴,穿著學子最喜歡穿的長袍子,眼眶微紅,衣服淩亂,視線死死盯著餛飩鋪子。


    有人朝著那人指指點點,傅辛夷也不由朝著那人看去。


    這人是誰?怎麽了?


    就在傅辛夷疑惑的時候,就見那人擠開人群,衝上了餛飩鋪前頭,拿起餛飩店老板台麵上剁肉沫的菜刀,死命朝著外頭揮舞著。他大吼大叫:「蒼天不公!十九歲才念了幾年書?當會元!我考了十二年春闈!十二年!依舊榜上無名!」


    傅辛夷:「……」


    封淩確實太過天賦過高,智多近妖。然而十二年春闈至少還是有資格參加春闈的,天下學子那麽多,還有無數人早早折在了秋闈……對比之下,難道人人都去喊蒼天不公麽?


    「人生而不平等。但卻可以追求平等。」傅辛夷見馬夫警惕護著自己,當即開口,「上車吧。」


    人太多,他們剛將馬車停在了距離這兒有幾步路的地方。


    她為自己的安全考慮,卻沒想到那個學子竟拿著菜刀,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起來。吃餛飩的人群和路過人群紛紛慌亂逃竄,而圍觀人群卻又有人忍不住湊上前來。


    直到一刀見血。傅辛夷皺起眉頭,吩咐馬夫:「你能攔下他麽?在巡邏守衛來前打暈他就成。」


    馬夫立刻應聲,快步上前。


    有幾個五大三粗的武人見有人被砍,頓時罵罵咧咧上前,準備一塊兒將著學子給攔下來。中央是亂飛舞菜刀的瘋學子,周圈是逐漸包成圓打算對付學子的人。


    傅辛夷拉著良珠退後,耳朵微動。


    她隱隱聽到了一個快步走來的腳步聲,像是有直覺一樣推開了身邊的良珠,猛然回頭看向來人。隻見是一個完全不認得的中年男子,視線微微下垂,手藏在袖子中,而尖端有異樣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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