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著傅辛夷伸出了左手。


    周圈人忽然安靜了下來。


    傅辛夷茫然看向封淩,試探性低下身子朝著他的手探去。


    封淩朝著傅辛夷笑了下,卻錯過了傅辛夷的手,騎著馬朝酒樓更靠近了一些。窗戶太大,他竟是一把摟住了傅辛夷腰,以一個極為危險的動作,單手將人從二樓給扯了下來,再將人安頓好在自己馬上。


    傅辛夷瞪大眼,尖叫都來不及,整個人轉眼就落到了馬上,雙手緊緊抓著封淩的衣服。她頭腦空白,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剛才被拽得突然,鞋子還留了一隻卡在二樓酒樓上。


    上頭的良珠腦子也跟著壞掉了,沒能救自己小姐不說,竟是木愣愣憋出一句:「小姐您的鞋?」


    封淩右手不便,勉強挽住人,左手再度伸出:「勞煩鞋子給我。」


    他語氣太過自然,讓良珠看了看鞋子,看了看傻了的自家小姐,最後將小姐的鞋子給丟了過去。


    封淩單手拿著鞋,微彎腰,替傅辛夷穿上了鞋子,隨後才直起身來,騎著馬重回隊列。


    白襪子,繡花鞋。


    狀元郎,貴家女。


    一陣更大的狂歡式吼叫,直衝雲霄。口哨和打趣聲此起彼伏,就連原本行進中的進士和武將們都驚呆了。唯有話本裏才會出現的場景,此刻真正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荒謬,且浪漫。


    傅辛夷慌亂又茫然側身坐在馬上,微抬頭看向封淩。他們靠得太近,近到呼吸和心跳都能察覺到。


    封淩在漫天喧囂聲音中,低聲說了一句:「二十載,好在仍是少年。」


    初聽,像是在說自己活到近二十,還好還是個少年,可以與你相遇。細算,是在說他自己上輩子後來的二十年有點浪費,還好再有一次機會。


    傅辛夷也不知怎麽,聽得這話,愣愣出神,鼻頭發酸。


    她知道他很不容易。


    「接下去的事情,多交給我就是。」封淩話中帶話,用左手扣住少女,繼續騎馬前行。


    馬動起來,被扣住的傅辛夷,腦袋不得不埋在了封淩的胸前。


    她不知怎麽,眼淚止不住就開始流,輕易打濕了狀元郎的大紅袍。


    她的性子根本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堅強,她想東想西,今日一個念頭,明日一個想法,今天震驚,明天委屈,後天又想不明白裝作想明白了,混亂得要命。


    她甚至覺得自己就一個人,如同無根之浮萍。


    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講。


    她不屬於這個時代,卻又成了這個時代的人。她矛盾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


    結果封淩這麽一扯,好像將她這個浮萍給扯住了。


    他在告訴她:別跑了,有我在。


    輕狂本就該是兒郎本色。


    街道兩旁扔手絹的少了,扔花的多了。呼嘯聲口哨聲調笑聲遠超過了原先狂熱的歡喜,身後的進士們互相看看,臉上含笑,偷偷交流著八卦。


    進士中的駱康作為最早的「知情人士」,當然將秋闈就「相愛」這種說法傳遞了出去。


    一段路下來,大部分人都聽信了駱康的謠言。


    什麽你乃大家閨秀,我乃平民小生,一見鍾情,二見傾心。待我金榜題名日,我街頭縱馬,你酒樓相望。這個一見鍾情的時間點,還是在秋闈。


    那時候真是天與地的差別,門不當戶不對。


    一群進士嘖嘖出聲,心裏頭還怪羨慕的。怎麽自個年輕時候就沒那麽一個相約的姑娘?多想了兩下,又想到自己家中候著的妻子,忍不住再笑了兩聲。


    他們胡亂想著,怎麽也想不著那會兒傅辛夷對封淩的態度,還完全屬於「離我遠點」狀態。


    人啊,總是逃不過真香定律。


    傅辛夷好半響恢複過來,羞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睫毛那兒綴著小淚珠,她看著狀元郎胸口一片濕潤,覺得自己簡直丟臉到了極致。今日之後,京城誰還能不知道這麽一出?怕是全天下的話本都敢添筆加墨,對他們之間的故事大寫特寫。


    她蜷縮在封淩懷裏,臉紅耳燙。


    想拉開點距離,可因為在馬上,馬蹄一踩,後背一顛,她腦袋就直往人身上撞。幾次稍試探後,傅辛夷自我放棄,腦袋幹脆擱在封淩胸口。


    這點細微動作,封淩感受得很深。


    他輕笑了一聲。


    貼緊狀態的輕笑,當然是能震到人。傅辛夷感受著自己倚靠身軀輕微的震動,哼了一聲。


    科舉一甲三人組全是人精,拍馬屁和看顏色能力一流。狀元郎身後的榜眼和探花擠眉弄眼,卻一直都沒開口調笑。別開玩笑了,就姑娘身上那套衣服,全京城沒幾乎人家穿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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