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香肩微微垂下,美麗的臉龐滿是迷惑。


    她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我知道我不能期望太多……我真的隻是想再看他一眼、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想要……和他說上一句話……」


    她曉得身為人魚的她不可能和人類長相廝守,所以她的心願很微小,就隻是想遠遠的看著他、守著他,但……在她心靈深處,卻隱隱有股渴望,渴望……能從那人身上得到相等的情感……


    她希望能得到他的愛,哪怕隻是一天也好。


    不過這是個秘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一個她隻能深埋在心裏,努力忽視的秘密,因為……這不僅是藍砂的禁忌,更是人類的禁忌,人與妖相戀……是不可能會有好結果的。


    靈龜靜靜的看著她,又垂首看著浮現在水鏡上,那隻有他才看得見的畫麵,沉默了許久許久,末了,他輕歎口氣,低聲道:「罷了!這是你的命運,就算現在阻止了你,也不能扭轉這既定的事實。」


    早在海淩公主來找他之前,他便已預見那哀戚的未來……


    但身為一個預知者,很多事即便他已知曉結果,卻不能改變,不是無法改變,而是不能,因為早在海淩公主救起那名人類時,兩人的命運便已密不可分的糾纏在一起。


    聽見這話,海淩倏地抬起頭,期盼的問:「靈龜爺爺,您這話的意思是?」


    靈龜咳了聲,揮動握在手上的拐杖,驀地,平滑的水鏡上,平空冒出了一隻用海螺製成的杯子,杯裏盛著濃黑色的汁液。


    他再揮,那隻海螺杯便緩緩的朝海淩飄浮而去,停在她麵前。


    他接著說道:「隻要喝下眼前的藥水,你就能擁有人類的雙腿。」


    聞言,她頓時欣喜萬分,感激的道謝,「謝謝靈龜爺爺,謝謝!」


    「別謝得太早,我話還沒說完。」花白的眉毛擰緊,他慎重的說:「第一,這藥的效用隻有三個月,且在每月的月圓之日,你會變回人魚,現出原形,因此這期間你得躲到水裏,直到月娘落下、朝陽昇起,你才會再變回人類,要是在轉變之際被人類給發現了,那可沒人救得了你。」


    海淩認真的記著,慎重的點頭。「靈龜爺爺的話,海淩謹記在心,絕不會忘記的。」


    「第二……」手中拐杖又揮動,這回水鏡上浮出的是一隻手環,一隻用無數貝殼串起的手環,「這你戴上,記住,千萬不能摘下,這手環能保住你的命,助你躲過危機,隻要將它擊碎,就能回到藍砂。它是你的救命符,但隻能用一次,所以你要好好保管。」


    「海淩知道。」她接過那閃著瑩白亮光的貝殼手環,將它戴上。


    見她戴妥,靈龜這才接著又說:「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海淩眨著藍紫色眼眸,詢問的凝視他。


    「這藥,是由你心裏所想幻化而成,所以在你變成人類的這三個月之內,若沒讓你心裏的那個男人愛上你,你就會……死!」


    海淩一愣,低聲重複著,「……死?」


    「對,死。」看著她怔愣的樣子,靈龜又一次問著,「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即便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你也要喝?」


    「我……」盯著那見不著杯底的濃黑藥水,海淩的遲疑隻有一瞬,下一瞬,她已舉起杯子,直接灌下。


    待所有的藥水皆喝下肚之後,她才堅定的說——


    「這就是我的答案。」


    冷,徹骨的寒冷。


    像冰一般冷的身軀彷佛有千斤萬斤那樣沉重,他的手抬不起、他的腳動不得,猶如兩塊烙鐵般沉重的眼皮更是掀也掀不開,他腦袋一片渾沌,身上唯一還有知覺的,就隻剩那被灌進滿滿海水的雙耳,以及一直有著暖氣送入的雙唇……


    「不能再上去了,再上去會有危險……」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司馬如風恍惚的頭腦有所警覺,努力維持幾乎渙散的意識,仔細聆聽。


    那聲音忽遠忽近、虛虛實實,彷佛隔著一道牆,讓人聽不真切,最重要的是,在這海中怎麽有人能說話……


    難道是妖怪?


    就在他猜想的同時,唇上的暖意突然消失,接著他聽見了和方才截然不同的甜美嗓音。


    「不會的,我會小心。」


    那聲音十分的輕柔,清洌如泉、悠揚如雲、流暢如風,好聽得讓人著迷。


    「你瞞著王收留他已經很危險了,要是讓王知道,你為了這個人類要到陸地上去,那就……」


    「那就一個字都別提。」甜美嗓音的主人嚴肅道,接著用著極為不舍的語氣,低聲又說:「他快醒了……不能再待在這兒了,我得把他送到岸上,你放心,我送他到岸邊就會馬上離開,不會讓人類看見的……」


    「這……好吧!那就快點,別被發現了……」


    對話一止,司馬如風就感覺到自己正快速的向上移動,旋即,一股沉重的力道跟著席卷而來,像有萬根針一般,戳刺在他以為已被凍得毫無知覺的皮膚上。


    上升的速度愈來愈快,那力道也就愈來愈沉,就在他以為會被那股力量逼得就此死去時,清甜的空氣突然竄入喉中,那迫得他五髒六腑幾乎爆裂的壓力也在瞬間退去,他的手、他的腳不再冰冷,意識也慢慢的回籠。


    「到了!」


    隨著那話聲吃力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汪洋,不遠處便是海岸,回過頭,當他看見那甜美聲嗓的主人時,他怔住了。


    不隻是他怔住,對方也愣住了,像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清醒。


    那是個女人,一個有著一頭深藍色長發、絕豔容貌的女人,而讓他訝異的,是她那雙眼,那是一雙十分明亮,猶如湛藍海水般清澈絕美、閃著神秘光芒的藍紫色眼眸……


    「他醒了 不能讓他看見我們.我們得消去他的記憶!」


    就在司馬如風看得癡迷時,突然一陣昏眩襲來,在閉上眼的同時,那雙滿溢著擔憂的藍紫色雙眸,也同時烙印在他的心裏……


    驀地睜開眼,當他發現那雙美麗的藍紫色瞳眸在他睜眼的瞬間再次消失時,司馬如風便知道,自己又作夢了。


    「該死……」撫了撫疼痛欲裂的腦袋,他用力的甩了甩頭,逼自己不要再想,那像是要讓他腦袋裂開的劇痛,這才緩緩退去。


    扶著桌緣,他倒了杯水,連喝了幾杯後,額際的疼才全數消去。


    又是那個夢,又是那雙藍紫色的眼睛,這夢占據了他無數的夜晚,整整五年,五年間那雙眼眸不斷的在他腦海盤旋,偏偏隻要他一睜眼,卻又什麽都想不起,想不起他落海後發生的事情,想不起那有著美麗雙眸的女子的長相……


    才一思索,額角就再次泛疼,逼得司馬如風不得不閉上眼,讓腦袋平靜,不再去想。


    深吸口氣,他不再企圖回想,站起身,走出船艙,打算到外頭透透氣。


    本想圖個寧靜,然而一到外頭,他便聽見一陣喧鬧聲。


    「副將軍,來來來!今兒個是咱們打勝仗的大日子,陪大夥兒喝杯酒,熱鬧熱鬧!」


    「不,我……」


    「是呀,副將軍,這樣的大日子,你可別想躲,今夜大夥兒是不醉不歸,沒喝完這壇子裏頭的酒,咱們可是不會放人的,來!喝!」


    「你們這不是為難我嗎……」一推再推的晏生一臉苦笑,頻頻退後,退到險些由船上跌落海中。


    「這、這怎麽會是為難……嗝!」胖丁哈哈大笑,黝黑的方臉上紅光一片,硬是將酒壇塞在他懷裏,打了個酒嗝。「這可是好東西,是……是咱家老爹私藏的好酒,隻要喝上一……一口,就能讓你飄上天,來、來!快喝!」


    「胖丁,不是我不賞臉,而是……你明知道我不會喝酒……」晏生抱著那酒味濃烈到讓人作嘔的酒壇,有種未飲先醉的錯覺。


    「就是不會才得喝呀!」


    「說的對!男子漢大丈夫,豈有不會喝酒的道理?不會就得學,免得以後討媳婦,連杯交杯酒都沒法喝,讓媳婦給笑話,喝!」


    晏生讓一群醉鬼纏住,正不知所措時,懷中的酒壇卻突然被人給抽起,他抬頭一見來人,兩眼隻差沒噴出感激萬分的眼淚,「將軍!」


    司馬如風沒說話,一手抓起那有十斤重的酒壇子,吭也沒吭一聲,就著壇口豪飲。


    眾人光是聽見那聲「將軍」酒已醒了大半,再見他麵不改色的灌下近半壇子的烈酒,所有人酒意全失,瞠目結舌的看著眼前拭去滴至下顎酒水的將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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