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眼下咱們無能為力,難道你要為了一個陌生人而不顧你大姊的死活嗎?在你心裏究竟是誰比較重要?是你大姊還是那個陌生的少年?你都已經二十歲了,為什麽做事情還是這麽莽莽撞撞,沒有顧及後果?」墨華年的滿腹焦慮全化成了怒氣。


    受到父親如此嚴厲的指責,墨驍雖然心中不滿,但一時找不出理由來反駁父親。雖然少年與他素不相識,但在他眼裏也是一條珍貴的人命。


    「公子,不如就把人放在這裏,留點傷藥和幹糧給他就行了,這樣也不算公子見死不救了。」一名騎兵婉言勸道。


    「好,就這麽辦吧,別耽誤時間了!」墨華年不耐地揮了揮手。


    墨驍一陣愕然。


    「救人就要救到底,現在叫我扔了那個少年我做不到。我會想個安置那個少年的辦法,救了他又扔下他隻是更殘忍而已。」


    墨華年瞪著眼睛看了墨驍許久,他從未見過墨驍敢如此頂撞他。


    兒子的脾氣他當然了解,墨驍自小就是個善感熾熱的人,見到乞討的孩兒或是無人奉養的孤苦老人都會激起他的惻隱之心,更何況麵對一個傷重的少年,他絕對是不可能見死不救。


    「你難道還不明白,咱們現在有要事在身,情況不同,不可能有餘力救助任何人!」墨華年此刻心中隻在乎愛女的安危。


    墨驍強壓製住情緒,徐徐說道:「父親,現在天已經快要黑了,咱們一行人趕了幾天幾夜的路,所有的人都已經筋疲力竭了,此刻若是遇上契丹人恐怕也無力抵禦,依我看,最好今晚就在農莊裏駐馬休息,養足了精神,明早再上路。」


    一名騎兵插口說:「節使,驍公子所言極是,已經連趕幾天的路,要是再不休息,咱們大夥兒隻怕會力盡虛脫了。」


    墨華年沉默半晌,回頭看一眼騎兵隊,人和馬確實看起來都疲憊不堪。


    想來也是,接連幾天沒睡好覺,也沒好好吃上一頓飯,就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這種情況下要是遇上了契丹人可就危險了。


    「好吧,今晚就在這農莊駐馬,你們把院子清一清,把所有的柴都搬出來生火起鍋,所有的人都去找找這個農莊裏有些什麽能吃的,今晚大夥兒好好飽餐一頓。」墨華年指揮著眾人。


    「是!」騎兵隊大聲應和。


    墨驍轉身走進廚房,把灶上已經燒滾的開水倒進木盆裏,再從水缸舀了些冷水添進去,試了試水溫後,便捧著木盆回到床榻,想為少年淨身敷藥。


    墨華年跟著他走到床榻前,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淡漠地說:「看臉色,慘白得像香灰一樣,失血這麽多,根本活不下來了,你就算救也是白救。」


    「不管救不救得活,無論如何我都盡了力。如果這少年是咱們的親人,父親絕不至於如此冷漠。」


    墨驍很少與父親意見相左,但這回他有所堅持。


    墨華年隻覺得一股怒氣衝上腦門。


    「不錯,這少年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隻關心櫻兒的安危,這少年是死是活跟我無關!要是因為這個少年而害櫻兒出了什麽差錯,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墨華年咬著牙,怒氣衝衝地走了出去。


    墨驍看著床上氣若遊絲的少年,無奈地歎了口氣。


    為什麽偏偏就遇上他呢?要是沒發現他,那就什麽事都沒有了,但是既然已經發現了他,也就不能當成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他從自己的包裹裏取出一套幹淨的衣衫,準備給少年換上。他小心翼翼脫下少年身上染血的衣袍,慢慢地脫到最後一件時,赫然發現「他」原來不是少年,而是一個少女!


    她的肌膚細膩白皙、光潔如玉,微賁的胸脯圓潤小巧,頂峰彷佛點綴著兩朵淡櫻色的花瓣,他怔怔地看著,渾身漸漸燥熱了起來。


    想必是為了方便逃難的緣故,所以才把自己扮成男孩子吧?


    他發現她的身子微微地顫栗著,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所以全身的肌膚也冰冰涼涼。


    一名騎兵忽然闖了進來,興奮地朝他大叫著——


    「公子,我們在幾間燒毀的屋子後麵找到了一個雞籠,裏頭關著三隻死雞,看樣子應該是被濃煙嗆死的,晚上我們有烤雞吃了,真是走運!」


    墨驍飛快地把被子拉上來遮蓋少女的身體,回頭吩咐道:「小七,你留下一隻雞煮湯,煮好了以後替我送過來。」


    「是!」名叫小七的騎兵探頭看了眼床榻,好奇地問:「公子,你要的雞湯是給他喝的嗎?他還能活嗎?」


    「也許吧。」


    墨驍凝望著她粉嫩細致的容顏,隻能盡力救她。


    「好,那屬下煮雞湯去!」小七快步走出去。


    墨驍深吸一口氣,拉開她身上的被子,迅速地用熱水替她擦拭身體,盡量避開視線不往她的胸口看。


    雖然他已經娶妻,對女子的胴體並不陌生,但是一個少女的裸體對正常的男人來說仍是很大的衝擊,幸好他為人守禮正派,眼前的少女也昏迷著,否則他可能會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將少女臉上的髒汙擦幹淨時,發現她的容貌五官非常端正清秀,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再看向她肩頭上可怕的刀傷,眼中有感慨。


    一場戰亂,讓這朵還未綻放的美麗花苞差一點折枝了。


    墨驍拿出傷藥,用最快的速度替她的傷口消炎止血,然後仔細地包紮好,動作輕緩地替少女穿上他的衣衫。


    少女的體形嬌小瘦弱,他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極不合身,正尋思著要不要找騎兵隊裏身量比較矮小的人要一套衣服來時,忽然看見少女的眼睫毛顫了顫,似乎慢慢有了意識。


    「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他立刻俯下身,在她耳旁輕輕說話。


    少女的眼睛沒有睜開,隻有嘴唇微微地動了動,但是聲音非常微弱,他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說了話。


    「你想說什麽?你有家人嗎?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幫你找你的家人。」


    墨驍更靠近她,柔聲問道。


    「薑……希……福……薑……希……福……沒……家人……」


    少女的聲音小得快要聽不見,墨驍幾乎得把耳朵靠在她的唇邊,才能勉強聽見她說的話。


    「希福,你現在沒事了,你一定會慢慢好起來,不必害怕。」墨驍溫柔地安慰著她。


    「別……救……我……我……不……活……不……要……活……」


    不要活?墨驍愣住,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救了一個毫無求生意誌的人。


    為了救她,他和父親都頂撞上了,她竟然要他別救她,這結果是在嘲諷他的多事嗎?


    「為什麽不要活?隻要有機會就要努力活下來,每個人的生命都很寶貴,不可以隨便放棄,你一定要活下來!」


    他既然已經出手相救了,就沒有讓她再死於自己手裏的道理。


    少女的眼睫漸漸濕潤了。


    墨驍猜也猜得到她不想活的原因多半是家破人亡,所以對人世不再有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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