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實說著:「秦爺爺,我今天買花畫的那花鋪,聽說就是傅尚書的女兒傅小姐開的。她今個就在那兒呢。要不要我去尋她遞個拜帖?」


    秦爺爺微愣:「傅小姐開了個花鋪?」


    小娘子應聲:「是,今天開業,人好多的。」


    秦爺爺沉吟片刻,再度開口:「我與你父親商量一下。要是順天府府尹不管這事,我再去尋傅府。」


    小娘子見自己都碰上傅小姐了,大人們的事還是沒自己插手的份,失望將手背在身後勾著。等秦爺爺又說了兩句教育她的話,她才得以走回自己房間。


    其實她上回偷聽到了。


    「田連阡陌者諸科不與,室如懸磐者無差不至。」他們是在說江南老百姓貧富有差,且越來越嚴重了。富人田多到荒棄,還用各種方法逃稅,窮人為了生活都賣了土地,家裏更是空空蕩蕩。


    秦爺爺祖上是幫著打天下的將士,後來安於一隅,當了村裏監管裏甲製的一名老人,民間就叫他鄉老。他擁有直接上京的權力,可以去順天府稟明民間這種情況。


    哎,也不知道她爹為什麽要插手,送秦爺爺上京。今年是各地官員返京述職的年份,秦爺爺可以和官老爺一起上京的。


    明明他們家又沒有土地,還是走海運生意的商人,插手不會麻煩麽?


    小娘子腦瓜裏想不明白,撇撇嘴,決定再喝點水。


    京城實在太幹了!


    傅家大小姐在京城裏開了一家花鋪。


    這家花鋪整個景致布置得好似神仙住的一般,裏頭賣的東西都比別家精致。消息靈通的家裏都聽說了這個,略有點好奇,卻也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推延了去看一眼的時機。


    順天府府尹消息就很靈通,他很早知道了這件事,記在了心上,不過沒什麽表示。一個花鋪而已,家裏女眷要是喜歡,那直接就能去買,要是不在意,那就更沒所謂。


    京城這兩天比較安穩,沒什麽事情,但他一大早起來,左右眼皮就一起瘋狂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兩個一起跳是什麽情況?


    帶著點迷信思想的府尹默默扯了一小塊白紙,沾了白水往自己右眼上一貼。跳財可以,跳災必須白跳。


    堂堂府尹做出這種事情,放出去可能要被笑死,但反正就那麽點時間,他也見不著什麽人,稍微白跳一下也不是不行。


    府尹由於一大早的眼皮跳,今天做事格外上心,每一份公文都要看兩遍才給過,生怕出點什麽差錯。


    等外頭通知有地方縣城鄉老求見,他心頭一個咯噔:來了。


    來人正是那天去傅辛夷店的小姑娘父親帶上京城的地方鄉老秦爺爺。


    他年紀較大,本是不該隨便亂跑的,可有的事情他不說,他怕是以後沒人能說了。


    秦爺爺被請到府尹麵前,先跪拜行大禮:「小民秦根,見過大人!」


    府尹讓人趕緊起來:「老人家不辭千裏來京城,是為何事?」


    秦根恭敬跪著,不肯起來。


    他語氣沉重:「小民要檢舉青胡縣,團局造冊!」


    府尹一聽這名字,頓時明白了是什麽事情。這些天朝中上下正在說這戶籍更改一事,各方不知道狀元郎是什麽個狀態,又私下裏在揣測皇帝是什麽個態度,暗潮湧動。


    如今突然碰到一個鄉老過來吿「團局造冊」,這簡直是交出了一把劍,給了人整改的理由。


    但要不要接過這把劍,是府尹要決定的事情。不接,良心有愧,且萬一回頭查起來,他保不準會被算團局造冊的一員。接了,怕一個不好,全家覆滅。


    難怪左右眼都跳,太過可怕。


    很多百姓這會兒還不識字,就算識字的不了解民間俗事,怕是根本沒法理解「團局造冊」是什麽個意思。這鄉老顯然以前也是個讀書,一直有所學,這才能知道這個詞。


    秦根跪拜著往下直說了。


    所謂團局造冊,就是大家一起來偽造黃冊。


    偽造黃冊是個很難的事情,因為每十年一個更新,要是和上一回的對不上,那就是個連帶責任,從上頭可以往下清算的。要是查案查起來,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尤其是後湖管理實在嚴,真要能手伸到後湖去,那地位恐怕已經上天。尋常人沒這個地位,有地位的人又沒這個自由度去後湖,所以想下手很難。


    但難也扛不住有人就是利欲熏心,幹脆大家一起偽造,有利一起圖。


    秦根就說了一下他知道的情況。


    他舉了個例子,說這人叫張三。


    張三的父親賄賂衙門基層的算手和主事,讓人將自己的部分田,掛在了一個死人身上,避免了繳稅。黃冊上寫這家絕戶了,那這戶人家的田當然就不用繳稅了,這就逃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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