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在意的。


    他在意他的容貌,所以一直將頭發梳得很好。


    他在意他的衣服,所以一直洗得幹幹淨淨。


    他在意鞋子沾染泥巴,所以下地才會特意換了鞋。


    他會認真塗她給的藥膏,為了消去手上的凍瘡。


    可他一直沒說過自己的想法,深埋在心裏,隻到這回套對方話,才一點點翻開來講。


    傅辛夷想著,自己確實該回京城。她該去京城找找大夫,問他們有沒有可以祛疤的傷藥。如果權貴才有,她就算是專門跑一趟皇後那兒也好。


    他就該那麽風姿卓越,不染一點傷痕,一步步在朝堂上往前走。


    封淩不知道傅辛夷的發呆,盯著水斯:「你覺得順天府府尹會是個傻子,聽信凶手一麵之詞麽?」


    水斯啞口無言。


    順天府府尹確實不會聽信一麵之詞。他這回南下徐州,人證物證幾乎齊全,全證明了他不懷好意,過來是刻意對傅小姐不利的。


    至於和傅小姐遇刺的事情有沒有關聯,那就得看府尹會不會審案。


    要是用上了刑法,他必然會受苦一陣,今後前途更是盡毀。若是牽連上了肖先生,即使有肖家護著,肖先生也必然會到府尹走一趟。


    現任府尹為人做事很有分寸,能在這位置上坐穩並不簡單。他會忌憚肖家,卻不會畏懼肖家。


    肖先生要是去順天府走了一趟,後果他根本不敢想。


    運氣好是什麽事情都沒有,運氣不好也會經受一番審訊。


    此事還涉及到了正當紅的狀元郎,萬一錦衣衛介入,情況更加複雜。


    水斯越想越覺得慌,腦內混亂,心裏也亂。他想說點什麽,可求饒的話說不出口,解釋的話蒼白無力,所有的事情隻能怪他頭腦一熱,失了理智。


    後悔和芽一樣迅速抽條成長,而他麵前卻沒有一層台階可下。


    封淩見水斯臉上已然繃不住,再度放緩了說話的語速。他玩弄人心那麽多年,這些時日用得少,不代表他不擅長:「人想要讓別人高看,那你該是爬得高,高到讓人不得不往你這兒看。」


    他停頓了片刻,臉上帶了一點傅辛夷常有的溫和,總算開始給水斯提供台階:「水公子到底是怎麽想的,我看還是和我們說一說吧。也好讓我們知道需要防著點的人當中,是不是真有肖先生。」


    不管封淩怎麽說,水斯心裏如何亂,此刻的水斯還是偏心於肖先生的。


    封淩就是清楚知道這一點,所以給水斯撇清他和肖先生的機會。封淩要在其中尋找漏洞,讓出肖先生的真實目的。


    水斯沉默許久,複雜看著封淩。他明知自己被帶走了,卻也隻能順著封淩的話說下去。封淩已給了他選擇,是坦白從寬,還是抗拒從嚴。


    封淩才十九歲,外貌看起來像是畫中的俊美公子哥,該是陌上風流卻不諳世事。然而現實卻與水斯的認知全然相反。當科狀元是真的當科狀元。


    「此次我南下,不是肖先生的本意。」水斯開口,「我常常去酒樓喝酒。在酒樓待多了,自然會見著幾回肖先生。肖先生身邊總不缺陪著的人。她認識的人多,了解的事多,聊起來三天三夜都聊不完。」


    這等誇獎的話,在場大家心裏都有數。江湖傳聞是如此,也免不了水斯情人眼裏出西施。


    傅辛夷滿腦子都是封淩,聽多了誇獎,反而對肖先生的排斥心理愈發重。她不想從頭開始聽故事,提醒水斯:「水公子長話短說為好。明日大家還要做事。」


    水斯被噎了一下,瞥了眼傅辛夷,隻能精簡來說:「那日我見著肖先生身邊無人作陪,就詢問她要不要一道喝酒。她應了。我很高興,出錢買了不少酒。」


    大部分紈絝子弟家境好不差錢,都樂意這麽幹。花錢買高興。


    「酒過三巡,肖先生就隨口聊起了傅小姐的事。有人在傅小姐開的花鋪買了花,臉上起了疹子,想得一句傅小姐的道歉,結果傅小姐病得出不來。」水斯轉述著肖先生當時的話,「肖先生就說傅小姐保不準不在京城,而是跟著封翰林南下了。」


    傅辛夷聽水斯的話,才知道京城花鋪還出了這麽一樁事。


    他苦澀笑了下:「我當時酒喝多了,說替肖先生印證這個事情。再聽著肖先生口吻裏有不喜的意思,就想讓傅小姐難堪一點。絕沒有想要傷害傅小姐的意思。」


    傅辛夷自己想法和尋常女子不同,卻由於在徐州有些日子,知道老百姓裏頭女子情況的。她被水斯這話氣笑:「水公子可知道讓一個女子當眾難堪,對於一個尋常女子而言,她將麵對怎樣的狀況?這天下不是誰都是肖先生,叛經離道還可得一聲讚。」


    水斯沒成婚,又是個會玩的男子,對這方麵全然不了解,略茫然看向傅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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