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雲將軍每日都要負責統領下屬將士。他要擺出自己將軍的架勢,絕不能讓人覺得他「不夠格」。他要足夠強,強到在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記。


    他是鎮守者,是引領者,天生就不能消減一身的氣勢。


    傅辛夷日常生活中很少會接觸這樣的人,過往對將軍的想象也幾乎流於曆史、說書和他人的傳言。將軍是個抽象的概念,與保家衛國等同。


    因為不接觸,因為敬重,所以顯得疏離不敢靠近。


    傅辛夷不敢看外頭,就隻好縮在那兒偷聽,聽外麵兩個人會講什麽話。


    此刻在外頭的封淩和雲將軍確實在閑聊。


    封淩詢問雲將軍:「將軍是要京城敘職?」


    雲將軍應了一聲。


    封淩回憶過往,覺得記憶裏敘職這事,雲將軍攏總沒幹過幾次。別的官員都是三年返京一次,距離遠一些的幹脆直接六年返京一次,或者幹脆三年一換官員。


    到了雲將軍這裏,皇帝似乎對他特別信任,以至於根本沒考慮過讓他經常回京敘職。


    封淩確定了雲將軍是真回京敘職,又問了一聲:「將軍這回特意繞到,是得了消息來接辛夷麽?」


    這話裏頭的含義可多了去。


    雲將軍瞥了眼封淩,覺得這孩子心眼確實很多,難怪可以做狀元,還瞧著相當受寵。


    他要是應了這點,那等同於應了他關注徐州、關注傅辛夷,其關注程度達到了一種能讓帝王警惕的程度。他要是不應這一點,那特意繞路就顯得有別的意思在。


    雲將軍這般看了眼,沒應也沒不應,就是又恢複了寡言狀態,跟著馬車的進度慢慢往京城去。


    常人碰上雲將軍這麽冷臉冷眼,恐怕早心中怨念叢生,麵上也會有所表露。然而封淩半點沒有表現出這種神情,還相當友善繼續閑聊著:「徐州日子過得苦,辛夷手上皮都蛻了一層。這次回京總算能好好養養。」


    他笑問雲將軍:「將軍那兒可有什麽好用的膏藥?可以給辛夷擦擦手。」


    將士們塗抹的膏藥是真的好東西,而雲將軍的性命很重要,能得到的傷藥更好。


    雲將軍聽著他話那麽多,總算是給了點反應,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個小瓷瓶:「給她。」


    封淩的馬更靠近馬車。他含笑接過藥瓶,向雲將軍道謝:「謝過將軍。將軍果然心細,這等藥隨身帶著。」


    傅辛夷聽著忍不住捂臉。


    封淩真的是能屈能伸,什麽話都能誇出來,也不怕拍馬屁拍到馬腿上。


    封淩敲了敲馬車:「辛夷?」


    傅辛夷撩開了一點點馬車簾子,探出了小半個腦袋,像個窺探外界的小土撥鼠:「嗯。」


    她伸出自己手,從封淩那兒接過藥瓶,溫溫軟軟向雲將軍道謝:「謝謝舅舅。」


    雲將軍是她真的舅舅。


    雲將軍前腳聽封淩的道謝隱隱不屑,沒給半點應答,後腳聽著傅辛夷溫和道謝,竟是也跟著軟下了聲音,低應了一聲:「該的。」


    這種小事情,是他應該在意的。


    一聲「該的」足夠表明雲將軍的態度。


    他是個足夠寵妹妹的兄長,對於妹妹的女兒,自然也是有著足夠的寵溺。姑娘家溫和又堅強,做事不吵不鬧,還心中良善,為百姓做事,已不愧是雲家子弟了。


    一個饋贈和道謝,將回京路上兩個男子間那一點對峙意外消減了大半。


    封淩也不再強行和雲將軍搭話,而是和先前一樣,和傅辛夷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著。他現在地位不高,理應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和傅辛夷聊天的話題多局限在種田和花草上,沒什麽話不能說給雲將軍聽的。


    雲將軍也不吭聲,就那麽靜靜聽著他們兩個對話。


    他佇立在一旁,在沒有消減任何氣勢的情況下,卻又沒有打擾到旁邊那一對年輕人。


    傅尚書送到雲家的消息確是沒說錯。


    傅辛夷心性天真,卻又有著自我主見。封淩自小窮出身,雖有心狠喜權的缺憾在,但還擁有著少年郎的自強天性,更是一心向著傅辛夷的。


    他就算足夠會偽裝,情感這種事情是偽裝不了一輩子的。


    兩人互相喜歡,倒也還算般配。


    就是弱了點,看起來不太能打。


    雲將軍默默將習武安排進封淩今後的生活日程,覺得這段時間的京城生活應該還挺有趣。


    回京的最後一段路,好似走得不快,實際上卻是比傅辛夷他們原先走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西邊地廣人稀,雲家軍早習慣趕路,不可能天天找客棧安寨紮營,更不可能老折騰驛站,所以行路有自己的想法,並不會以傅辛夷或者封淩的意見為優先。


    傅辛夷中途還體驗了幾把住臨時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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