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總是這樣,蕭崇既無心又有意地開始模仿起葉瀾的字來,照現在看,他和葉瀾兩人的字跡已經差的不多,像這樣的信,兩張紙疊放在一起,可能大致都會重合上。蕭崇滿意地看著信上的字,越想心裏越暖,又開始寫起回信。“受了點傷,但不重,覺得沒必要和你講,比紙劃破手指尖疼不了多少。”蕭崇看著小臂上一道長疤,接著往下寫,“桃花調皮,你閑時繞到花房後麵看看,她,她總把花藏在那,可能還沒死。”“霧嶺這邊霧有些大,雪很多半路就化成水,而且總有種不幹淨的感覺,沒有你好。”蕭崇蘸了點墨汁,“不是真的拿你和雪比,你比一切都要好。”他又猶豫了會,怕下次被葉瀾拿來當談資,把“愛”字劃了,換了個“想”字。“想你。”第128章 蕭崇騎在馬上, 與常勤並肩, 兩個人身形相似, 氣質卻渾然不同。鵝毛大雪隨風紛飛,落在將士們的盔甲之上,一下子就化得徹底, 隻留下徹骨的寒意與他們內心裏的熱血互相纏鬥。蕭崇呼了口氣,把那一團白霧裹在兩手之間,覆在臉上,“準備好了嗎?”“嗯。”常勤淡然。他周身都籠著一種肅殺的氣場, 讓人不敢親近, 不論敵我。常勤在軍中一點都不受歡迎, 他手底下的人比起與他交好, 更善於服從他。這種絕對的實力, 讓人隻能仰望。他是那樣鋒利的一把劍, 立起來可以穩定人心, 橫起來可以直捅對方胸腹。隻有蕭崇還記得這把劍也曾是柔軟別人的方巾。蕭崇低頭,看了眼戴在脖子上的黑曜石項鏈, 這是他的護身符,他的所有歸宿。守城的人好像更加心急,沒等蕭崇他們有所行動,成千上萬的箭矢已經飛了下來。蕭崇抬頭,厲聲喊了聲,“防!”隊列最前的一排盾兵全都跪了下來,足以包住全身的盾牌立起。第二排的人直立著, 他們的臂力驚人,把自己的盾牌舉至半空,插在第一排盾牌的縫隙之處。至此,蕭崇他們被鐵壁包圍,對方的箭矢不能擊中他們絲毫。蕭崇側頭,把馬匹靠近常勤的,低聲道,“就這麽耗到他們用完?”常勤抬眼看了下蕭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蕭崇這些年越活越像葉瀾,尤其那眉眼裏的□□。但常勤沒多想,對著蕭崇點頭,“我知道了。”他知道蕭崇的意思,回頭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的親衛,他們也都反應過來。在守城兵士都看不到地方,一隊騎兵迅速繞到了後麵,默默往遠處的山邊移動。蕭崇仰頭看了看天,其實早就應該這樣了。這霧嶺城的城主也不知道屯了多少年的弓箭,打他們決定攻城一來,三天一陣箭雨,五天一次大型箭陣,反正就是不打算正麵衝突。蕭崇他們以前遇見過這樣的,但是從來就沒霧嶺城這種後勤如此充備的。之前常勤in提了好幾次,由他帶人突襲,但是蕭崇一直想著能減少傷亡,沒同意。但這拖了倆月了,再不動手是真的拖不起了。蕭崇側著頭,看著山邊,也不急,悠悠等著,耳邊都是箭被盾牌抵擋的劈劈啪啪的聲音,心想這些被對方浪費的箭到時候都可以收集起來。薛睿這時候湊過來,“我們這還要等多久?”“去的那些人都是常勤自己挑的,不到兩炷香應該就行。”常勤挑的那班人,一個個性格都迥異,都是出了名的獨狼,在之前的編製裏不服管的很,不是欺壓他人,就是被孤立,而後常勤就把這些人全都編到自己的手底下。他們這一班人倒是處的挺好,再也沒鬧出過別的事。這個騎兵隊沒別的什麽特別神奇的地方,全都是憑實力說話,你打得過我,我就聽你的,頭腦簡單,做事迅速,和常勤一模一樣。常勤自己也無所謂,如果這其中有人能超過自己,他也甘願讓賢。蕭崇默認這些,隨著常勤自己折騰,還單把他們的營帳放在一起,連夥頭兵也給他們單獨準備。很快,他們就成了這個軍中的刀鋒,敵人怎樣的銅牆鐵壁都可以讓他們豁出一個口子。果然,兩炷香,山間舉起了一麵紅旗。旗幟向上舉了兩次,意思是準備好了。“動!”蕭崇令下。第二排的盾兵迅速後撤,把盾牌高舉過頭頂,遮擋住自己,頭排的則站起身,走出了第一步。他們的腳步聲沉重,對方的箭雨有種被打亂節奏的感覺。蕭崇牽著馬繩,對著旗兵使了個眼色,旗兵立刻揮動旗幟,示意常勤。三百多騎兵,從山間急奔而下,馬蹄踏在雪地上,濺起一陣白霧。常勤衝在最前麵,他一勒馬頭,整個馬身子高高揚起,城牆上的守軍差點嚇得倒過去。他當時真的以為常勤會直接跳到城牆上。蕭崇看對方已經亂了陣腳,兩眼圓瞪,“攻!”剛剛還一步一結實的盾兵,竟然迅速向兩邊撤開,弓兵隨在他們的身後,為大部隊掩護。蕭崇向前衝,遠遠地和常勤的姿勢相應。他們倆的默契遠非尋常人可比。別的兵士總以為這倆人關係很好來著。但卻不知,常勤額上那疤還是拜蕭崇所賜呢。少年時的記憶總是深刻。少年時喜歡的人也總是待在心尖上。刀光劍影下,血肉被剝離骨骼,掉在地上,聲音卻不可聞。落下來的雪很快就被染成紅色,成為馬蹄下麵的紅泥,被無端踩踏。蕭崇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捅進別人的身體裏,和他第一次殺人時候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曾經會害怕,會恐懼的心靈早已經麻木了。他十八歲了。終於能替葉瀾撐起天下了。第129章 “二少爺!”桃花一手叉腰, 一手舉著傘, 對著葉瀾緊閉的門大喊, “雪天也不能這麽睡啊!”她提溜著長裙,腳在門檻前跺了兩下,把落在身上的雪都抖落下去, 又把傘收好,才推門,“二少……爺?”熏香的小爐上還冒著好聞的煙,屋裏的人卻沒了蹤影。桃花一臉莫名, 往屋子裏看了看, 也不像哪藏了人啊, 她走到屋中的圓桌, 看上麵留了張字條。看清了上麵的字, 她忍不住笑了下, 把紙疊好, 又走了出門,她還得告訴廚房, 今天可不用做二少爺的飯食了。葉瀾坐在暖香閣,渾身沒一個地方不抖,梁邱坐他邊上,感覺自己都要被震出心悸來了。“我說二少爺啊,昨天晚上你不是挺淡定的嘛,還說著什麽……” 梁邱看一邊的梁肆,“他說的什麽來著?”梁肆不回話, 以前是梁邱當他不存在,現在是他當梁邱不存在。梁邱早習慣了這個態度,又回過頭看葉瀾,“行了!你就別哆嗦了!我早派了人到城門口等了,看他進來快馬回報,到時候你再緊張也行啊。”“算了,”葉瀾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我去城門口等。”梁邱坐在原地翻白眼,攔是沒用的,隻跟梁肆道,“跟著點,難得他今天穿這麽好看,別還沒見著蕭崇就摔一身泥。”梁肆嗯都沒嗯一聲就跟著葉瀾出去了。梁邱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越來放縱梁肆了,現在自己的話是一點力度了,對方不僅不聽,沒事還得懟回來兩句,哎,難受,自己不是那個又酷又心狠的少爺了。梁肆跟著葉瀾下樓,以眼神示意兩名手下,跟在葉瀾的後麵。外麵雪下的極大,街上白茫茫一片,很少有人來往,葉瀾站在門口向外麵望了望,用手接了片雪花。氣溫實在太低,那雪花在手上竟然沒有瞬間融化。葉瀾看著這雪白的六瓣笑話,忍不住笑一下,你會把蕭崇也帶回來嗎?一道頎長身影罩住了葉瀾。葉瀾僵住,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任哪裏都不能再自如活動,連抬頭都做不到。他感覺手背被一陣暖意穩穩地包裹住,那雪花一下子化進了掌心。“外麵太冷了,怎麽不進去等。”低沉的聲音敲在葉瀾的心上,撲通通,撲通通……葉瀾的腳就像紮下了根,動都不動。常勤遠遠看著這個意思,打了個哈欠,從葉瀾旁邊擦身而過,照他推斷,這倆人怎麽也要矯情好一陣,他們不冷,自己可是會凍僵的。常勤一進門,抬頭就看見二樓托著腮幫看戲的梁邱。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真的回來了。葉瀾今天裏麵穿的白色長衫,紐扣處都是小小的絨球,外麵裹了件藍色披風,領口處是雪白色的狐狸毛皮草,反正整個人看著都毛茸茸的,配著他那冰皮一樣的小白臉實在惹人憐愛。兩年過去,他竟然一點沒變。蕭崇盯著葉瀾的眼,萬般情緒無法表達,隻能把葉瀾的手握得更緊了點,先前想的詞已經忘了大半,隻有一句,“我回來了。”梁邱在二樓咧起嘴,無形撩撥,最為致命,想必現在葉瀾已經跟那些守著情郎歸來的小女孩一樣滿臉熱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