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少俠,你成親了嗎?若是沒有,請讓小女以身相許,以報答尉少俠的救命之恩,這未嚐不是一件美事。」


    哪裏美了?這分明就是趕鴨子上架,硬逼他接受!就算他到現在始終是獨身一人,他也絕不承認。「很抱歉,恐怕要讓二位失望了,我的確已經成……」


    「就算尉少俠已有妻子,我隻能做他的小妾,我也無所怨尤,甘心情願。」無瑕馬上加了這一句,故意讓他騎虎難下。


    這個女人!尉至軒再度瞪向身旁的無瑕,突然有種想狠狠掐死她的衝動。


    這就叫做好心被雷劈!真是太好了,看來老天爺是在告訴他,他不是當好人的料,以後最好少管閑事。


    「尉少俠,幹脆這樣吧,請你先在寒舍小住幾日,關於報恩之事,咱們可以慢慢談,不急於這時決定。」君尚謙看得出來尉至軒並不情願,幹脆先來一個緩兵之計,總而言之,先將人留下再說。


    無瑕的美眸毫不心虛的與尉至軒對視,像是在用眼神告訴他——無論如何,我就是要你。


    君尚謙趕緊命下人整理出一間客房來,請尉至軒入住,尉至軒冷著一張臉進到房裏後,就遣退被派來服侍他的丫鬟,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


    尉至軒怒火難平的坐在圓桌邊,冷冷哼道:「你們會緩兵之計,難道我就不會嗎?」


    他知道無瑕是認真的,以她執拗的性子,他要是當場離開君家,她肯定會追上來。所以就算百般不情願,他還是暫時妥協答應住下來,好卸下無瑕的心防,才能順利擺脫她離去。


    折騰一夜,眾人都累了,而在夜色最黑、即將由暗轉明的時刻,是人們最熟睡之時,防備也最是鬆散。


    尉至軒等的就是這一刻,在黎明到來之前,他悄然無聲的離開君家,拋下所有煩人之事,決定打死再也不踏入槐陽縣半步!


    離開槐陽縣的隔日,又是十五月圓之時,尉至軒一心隻想盡快拉開兩方距離,越遠越好,免得被找到,所以並沒有在經過的城鎮投宿,選擇繼續趕路。


    反正他餐風露宿習慣了,這種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甩不掉的麻煩反而還令他比較頭痛害怕。


    隻不過他忘了今晚是月圓之夜,等到身子開始出現異樣時才猛然想起,但此刻他身在野外,距離可以投宿的城鎮已經很遠,想再掉頭回去也來不及了。


    「唔……」他緊蹙雙眉,壓著胸口,痛恨這一個月一次的折磨,卻又不得不與它為伍,擺脫不了。「該死!」


    趁著疼痛還沒強烈到奪去他意識前,他打起精神往回走,想起剛才似乎有經過


    一間破敗的茅草屋,今晚隻能暫時待在那兒了。


    他咬牙進到茅草屋內,已經管不了裏頭的淩亂肮髒,直接倒在地上喘息,開始承受猶如地獄酷刑般的煎熬。


    尉至軒,你難道不知道離教的下場就是毒發身亡?


    你要是不想死,還是回來吧,我等著看你能撐多久……


    教主憤怒的字字句句此刻在他腦海中響起,像是嘲笑他的自討苦吃,他在極端的痛苦中揚起一抹笑,笑教主終究不明白他的決心。


    他已經對那些打打殺殺、爾虞我詐、腥風血雨的日子厭煩透頂,待在那種環境裏,他生不如死。


    他看過無數的生生死死,對死亡已經麻木了,根本就不害怕,不管會遭遇到什麽,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難熬的一夜終於又過去,恍惚之間,尉至軒似乎感覺到有人在輕撫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邊,極輕極柔。


    帶著暖意的指尖在他臉上遊走,先是眉毛,再來眼窩、鼻梁、唇角、下巴,來回不斷,好似隻要他一刻不蘇醒過來,那一雙手就會繼續摸下去,樂此不疲。


    他輕歎了一聲,最後還是睜開眼,認命接受事實。


    果然是無瑕,他不知她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隻知道自己正枕在她柔軟的大腿上,鼻間盡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無瑕見他睜開眼,即刻停下一直好奇撫摸的手,柳眉微蹙,柔聲勸道:「你需要看大夫。」


    她明白他的毒又發作了,她不懂毒,但也知道中了毒就該想辦法找大夫解,但他卻任由體內的毒一再發作,這樣很不好。


    「看大夫也沒用的,這毒隻有聖螣教的教主能解,若是其他大夫隨隨便便都能解,那聖螣教大概早就散了。」尉至軒苦苦一笑。


    前例已經太多了,叛逃的教眾不是沒有找過解毒方法,卻沒一個人成功過,所以他直接省下力氣,不浪費時間在這上頭。


    反正他不一定要活,沒有強烈的理由促使他非得活下去不可,一切聽天由命。


    「那麽……你真的就這樣放著不管了?」


    她眉間的愁痕又深了些,輕撫他眼下的暗影、下巴微冒的胡渣,不懂他為何能夠笑笑的不當一回事,如此灑脫。


    尉至軒瞧著她擔憂的表情,胸口一緊,一股暖意趁勢流入、纏繞,剛硬的心終究還是軟了下來,再也難以抵擋她闖入他的心裏。


    罷了罷了,既然逃不開,那麽他就坦然麵對吧,他連死都不怕了,又為何要怕她?


    已有認命的覺悟後,尉至軒坐起身來麵對她,打算與她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你是如何知道我行蹤的?」


    「你趁夜離開君家時,我就已經跟上了。」她知道他留得並不甘願,為防他偷跑,她暗中盯著他,果然見他很快就溜了。


    「所以你一路都跟著?」尉至軒蹙起眉來,如果真是如此,他怎麽會完全察覺不到她的氣息?而且他離開時,也是確認過四周沒有任何埋伏才行動的。


    無瑕點點頭,澄淨的眸可以看出她並沒有說謊。


    這下子倒讓他想起之前與她打鬥時,她也不帶任何殺氣,就連現在他與她非常靠近的對坐著,他也很難察覺到她的氣息。


    她果真不是一般女人,舉手投足之間透著神秘古怪,讓他怎麽看都看不透。


    「你真的非我不可?你如果夠聰明,就不該選擇我。」


    「為什麽?」


    「因為我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也有可能下一回毒發時,我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尉至軒坦然說道:「這樣的我,你還敢要?」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一直將她排拒在外,若是兩人真的萌生情意了,但他卻毒發身亡,對她來說會是如何的打擊與痛苦。


    他不想害她,但她卻一再的主動靠近,真的讓他非常為難,因為她每靠近一次,他的心也跟著被吸引一分,難以抵擋她的魅力。


    無瑕倒是從沒想過他壽命長短的問題,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當然要,你也不一定真能讓我明白情愛的滋味,到那時我就去找下一個人。」


    尉至軒忍不住失笑,她的想法真單純,感情這種事哪是說放就放、說收就收,可以任由她如此灑脫的?


    「那如果我真的讓你愛上我了呢?」


    「我愛上你?」她麵露困惑的表情。「我隻是要你讓我明白情愛的感覺,並不打算愛你。」


    尉至軒錯愕一愣。


    難怪她根本不介意他會不會早死,因為她完全不明白,自己要是不付出相對的情意,是永遠不會懂得這人世間最美好卻也最痛苦的感情。


    一旦真的愛上了,怎麽可能不在意對方的生死?對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夠牽動自己的情緒,情至深濃時,那影響更是強烈。


    所以她從一開始的想法就是錯的,始終感受不到任何情意也是必然的。


    「噗哈哈哈……」尉至軒突然感到荒謬的大笑出聲,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這麽天真的人存在,可以說是奇葩了。


    無瑕納悶的瞧著他狂笑不已,真的不懂自己到底說了什麽話這麽好笑,她從頭到尾都是很認真的。


    尉至軒笑了好一陣子才止住笑聲,開始教她。「你不試著愛我,是不會懂得什麽叫做情愛的。」


    「我不懂如何愛人。」她也坦白的回答他。


    「那就學呀。」


    「怎麽學?」


    「唔……這挺難回答的。」他困擾的皺了皺眉。「反正就是從彼此的相處中慢慢學習,你能感受多少就算多少吧。」


    「好。」她很認真的點點頭。


    「我還是得提醒你,選擇我,最後你很有可能會因我而受傷的。」


    他已經豁出去了,要來就來吧,若是他無法教會她情愛,那也就罷了,雙方都沒損失,但她若真的愛上他,他是無法陪她走完這輩子的,他隻能對她說抱歉。


    在開始之前,她還有機會反悔,但開始之後,接下來是好是壞、是甜是苦,她就得全數承擔,沒得拒絕。


    「我不怕。」無瑕回答得幹脆,沒有任何事可以動搖她的意誌。


    她來到人間為的就是體驗人間情愛滋味,現在好不容易瞧見一絲希望的曙光,怎能輕易放棄?


    「既然你都如此幹脆,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尉至軒豁達的笑著,又恢複一貫的調笑語氣。「既然是你對我有所求,那麽你就該聽我的,要不然別怪我丟下你不管。」


    「好。」無瑕點點頭,聽話得很。


    「那咱們先來約法三章吧,第一、我不會隨你定居在槐陽縣,你得跟我走,走到哪兒算哪兒。」


    她頓了一下,她不介意跟著他四海為家,但就這樣不告而別,似乎對義父不太好。「可以,不過請先讓我回去一趟,至少我必須當麵向義父道別。」


    「可以,這是應該的。」尉至軒爽快答應。「第二、我這輩子沒打算娶妻,所以我無法給你任何名分,你能接受嗎?」


    先不說他到底還能活多久的問題,光他的魔教背景就能引來層出不窮的麻煩,所以他早有所覺悟,不想讓任何一個女人因他受到牽連、身陷危險,因此娶妻生子從不在他的計劃當中。


    「名分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世間之人在乎的東西,在她眼裏都是沒有意義的,有沒有都無所謂。


    夠爽快!雖然他早已知道她的想法有異於一般人,還是忍不住嘖嘖稱奇。「若是旅途中有人問起咱們的關係,為了方便起見,就說咱們是師兄妹吧。」


    「好。」


    無瑕摸著自己的胸口,有種陌生的雀躍感隱隱跳動著,感覺並不壞,這就是期待嗎?她不曾期待過任何事,因為他,她出現了生平第一次的期待感受。


    她有預感,她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目標了,緊緊抓住他,肯定不會錯!


    在與尉至軒有了約定之後,無瑕即刻啟程回到槐陽縣與義父告別,而尉至軒雖然陪著她回來,卻沒有再進縣城的打算,和她約在城外的城隍廟碰頭。


    君尚謙雖然與無瑕隻有相處幾個月,但在知道無瑕要跟著尉至軒離開後,他還是忍不住感傷,告訴她,這個家隨時歡迎她回來,他始終都是她的義父。


    對於親情,無瑕的感受並不多,隻覺得自己有必要給義父一個交代,無關乎舍不舍得。


    至於招親擂台,君尚謙已經發出公告停止,毫不意外引起一陣混亂,不服者眾多,尤其是那些已經打過擂台且晉級的人,紛紛追問原因,君尚謙隻好以無瑕無故消失為由應付過去。


    既然新娘子都跑了,大家還打什麽?雖然這事還會混亂一陣子,但時間一久,終究會平息的。


    無瑕沒有多留,直接出城與尉至軒會合,開始了兩人的旅程。


    尉至軒隨興自在,走到哪兒就算哪兒,吃住也是以方便為主,並沒有因為多了一個無瑕,就特別改變自己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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