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擁有資格參與圓桌會議的十二名議事公陸續接到聖旨,宣示將於明日一早召開會議,至於議事內容,靖平王並未著墨,但眾人都猜得出來,應當是討論近日王城異象,以及是否有必要重新考慮儲君人選一事。


    夏寶德也接到詔書了,他身為十二席議事公之一,又是當今相國,影響力自是不容小覷。


    是夜,他的妻子端來一臉盆熱水,服侍他洗臉,一麵問道:」老爺,明天的圓桌會議,陛下該不會是想改立儲君?」


    「嗯,有這個可能。」


    「那你打算支持誰?」


    「這個嘛……」夏寶德猶豫,這些年來他在朝廷步步高升,靠的原是希蕊王後的力挺,兩人是甥舅關係,素來交好,隻是後來開陽娶了他孫女采荷,又與王後決裂,他也不得不選邊站,靠向太子這邊。


    隻是采荷意外於一場大火中喪生,又有謠言說是開陽為了湮滅人證所為,至此,他對這個孫女婿未免起了疑心,有所怨懟。


    「你應該不會再站在太子那邊了吧?」夏夫人試探地問。


    夏寶德搖搖頭。」雖然采荷死後,太子表現得很悲痛,不過——」他頓住,拈須冷笑。


    夏夫人道:「日前你染上風寒,王後娘娘不但親自慰問你這個舅舅,又遣人送來不少珍貴補品,拉攏你的用心很明顯啊!」


    「確實如此。」夏寶德同意夫人的推論。


    「那你會跟王後娘娘站在同一邊嗎?」


    「這事我自會有所決斷,你無須擔心,總之我一定會以我們夏家家門的將來為重,為後代子孫確保一條榮華富貴的道路。」


    夏寶德安撫夫人後,便更衣就寢,一夜輾轉深思,隔日一早,他整冠束帶,穿戴完畢後,迎著晨曦出門。


    家仆為他打開大門,一頂軟轎已備好候著他,他走上前,乍然認出其中一名抬轎的轎夫,大吃一驚——


    「怎麽會是你?!」


    「為什麽?」


    靖平王坐在議事廳內專為他準備的旁聽席,瞠圓眼,一臉狐疑。


    「為什麽……一個人都沒來?」


    議事廳正中央,擺了一張圓桌,十二張椅子,卻是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十二名議事公竟全數缺席!


    「這是怎麽回事?」他問身邊的傳令官。「難道你沒把朕宣布召開會譏的詔書送交各位議事公大臣嗎?」


    「啟稟陛下,微臣確實送出去了,所有接到詔書的議事公也都蓋印確認。」


    「既然如此,怎麽會一個人都沒出現?莫非是朕記錯時間了?」


    「父王並未記錯時間。」一道清銳的嗓音乍然落下。


    靖平王一怔,望向廳門入口處,開陽不知何時現身,一身戰袍打扮,披著銀色盔甲,英姿凜凜,腰間佩著寶劍。


    居然帶刀闖入議事廳!


    靖平王倒抽口氣,頓生不祥預感,脊背泛涼。


    「你怎麽會來?你來……做什麽?」


    「父王說呢?」開陽峻唇一挑,似笑非笑。「這場會議攸關兒臣的未來,我豈能若無其事?自然得趕來參加了。」


    「你——」靖平王惶栗,眼見這個麵帶冷笑的兒子步步進逼,不禁悚然起身,比個手勢,身旁四名帶刀侍衛立即護住他。


    開陽微笑更冷,慢條斯理地拍兩下手,門外雷電般地閃進一群白衣星徒,不待他進一步指示,個個抽出橫刀,團團圍住靖平王。


    靖平王駭然大驚。」你——反了!」


    「兒臣意欲謀反,難道父王近日方知?」


    「你——」


    靖平王還來不及落話,這群白虎令轄下的星徒已開始動作,一陣殺伐,輕鬆寫意地解決了靖平王身旁的護衛,其中兩名星徒,一左一右,強悍地駕住年邁病衰的國君。


    「來人哪!護駕、護駕!」靖平王驚慌失措,嘶聲叫喊。


    無奈廳外卻是毫無動靜,似乎無人注意到廳內發生何事。


    「你——」靖平王這才恍然大悟。「莫非這宮內已完全遭到你控製了嗎?」


    「幾處主要的殿閣,都有我的人馬壓製。」開陽淡淡回應。


    「那這些議事公也是你……」


    「不錯,他們一個個都遭我軟禁,今日怕是無法來參加圓桌會議了。」


    「你、你——」靖平王語窒,實是不敢相信,這個不肖子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舉,希林白開國以來,還沒有一個王膽敢如此蔑視圓桌會議,違論綁架議事公,那些人可都是國內有權有勢的大貴族!開陽不過是區區太子,竟為了奪權不顧觀瞻。」你瘋了嗎?!」


    他瘋了嗎?


    開陽撇撇唇,噙於嘴角的笑意銳利而自嘲。「或許吧,我是瘋了。」他頓了頓,來到靖平王身前,睥睨自己父親的眼神不僅僅是不敬,簡直是囂張。他壓低了聲嗓,語調邪魅。「但我也是不得已啊,親愛的父王,您要召開這一場會議,借著近來王城百姓的輿論動搖那些議事公,意圖在我與王後兩派鷸蚌相爭時,讓他們同意立德芬為儲君,您說我能傻傻地逆來順受嗎?若是遂了父王的意,我這太子之位可是岌岌可危,何況那陰毒的王後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就算無法拱真雅為王,她也會設法先行除掉我——我哪能不力求自保,先下手為強?」


    「所以你就綁架議事公,發動政變?你真是瘋了!」靖平王又驚又懼,氣急敗壞。「你以為自己有何名分大義發動這場政變?這跟上回可不一樣,上回你可以借口說有人對朕下毒,而你是為了保護朕,但這次呢?你明目張膽地脅持議事公,對朕動刀,此行此舉明明白白就是大逆不道!你想想,史書將會如何記載你今日所作所為?!」


    「史書?」開陽俊眉斜挑,朗聲笑了,笑得暢快肆意,滿蘊諷刺。「我說父王,所謂的史書可是勝利者書寫的,難道您不明白嗎?」成王敗寇的道理,他不信父王不曉。」話說回來,就算史官在史冊上記我一筆,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後世之人對我的評斷。」


    「你——簡直無恥!」靖平王辯駁不過,隻能嚴厲痛罵。


    但開陽毫不在意,父王苛刻的言語於他而言宛如一陣清風,船過水無痕。他聳聳肩,從容踱向圓桌,自行端起一杯原本準備給議事公們喝的茶,閑閑啜飲。


    「父王,您說兒臣無恥,但您自身又比我高明多少呢?說到這個國家的王位,可不就是您當年從申允太子手上偷來的嗎?相較於兒臣,您才是真正的竊國者吧!」


    說他竊國?!


    靖平王氣得吹胡子瞪眼,全身顫栗。」你——放肆!身為人子,竟敢如此當麵指責自己的父親!」


    開陽冷哼。「你不是懷疑我殺了采荷嗎?連我自己心愛的女人,我都能漠然除去了,又哪裏會在意與自己的父王為敵,背負這個不肖子的罪名!」


    看樣子他是豁出去了。


    靖平王怒火漸消,取而代之是極度的恐懼與絕望,這孩子將會如何對付自己呢?他……莫不成真會狠心弑父?


    「您放心,現下還不到那時候。」開陽看透了父親的疑懼,冷漠揚嗓。「兒臣隻須父王您好好地在這兒待著,別妨礙我成事,若是您願意配合,將來我也會恭恭敬敬喚您一聲太上王。」


    靖平王憤哼,咬牙不語。


    開陽也沒理會父親,又啜了一口茶,一道人影忽地掠進廳內,正是他的親信赫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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