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顯然是她深思熟慮之後說出的,並不是玩笑。


    再看白馨兒,雖然年歲小,還不大懂事,但看向自己這個二姐的目光裏充滿了慕孺。


    這小姐妹倆是真的擔心自己。


    白曉兒的心頓時被感動漲得滿滿的,連帶著眼角泛起淚花。


    「娘。」她軟軟地喚了聲柳氏。


    這聲「娘」,比自己想象中還叫得順口。


    柳氏見她突然開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見她神色清明,忙拿手去摸她額頭,一疊聲問道:「曉兒知道喚娘了,病可是好了?」


    白曉兒搖頭,柳氏的肩膀突然垮下,臉上又現出悲傷之色。


    白曉兒見柳氏鬢邊夾了幾許銀絲,沒由來有些心酸,忙說道:「娘別擔心,我隻是頭有點暈,以前的事也忘了些,並不是……多大的病。」


    柳氏依舊愁眉不展,白曉兒又拉住柳氏的衣襟,用撒嬌的口吻說道:「娘,我現在能說能笑,腦子轉得快不說,還能幹活兒,您見過哪家的傻子像我這樣靈光的。」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靈光,說完她還眨了眨眼。


    白蕊兒跟著勸道:「娘,曉兒說得對。你看曉兒現下比往日活潑了許多,我覺著那些事,忘了……倒比記得好。以後……我跟馨兒在外頭多顧著點,隻要咱不說,這事兒……不會被外人瞧出。」


    柳氏一時愣住,大閨女倒比她這個做娘的想的細。


    二閨女先前被汪家逼得自盡,可見心裏有多苦。


    現如今忘了這岔,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以後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曉兒左右才十事,還沒到出門子的年齡,等她爹從鎮上回了,再慢慢合計不遲。


    這樣想著,柳氏的心就稍微放寬了,麵上也添了絲活氣。


    幾個孩子這才發現柳氏從頭到腳都在淌水,白蕊兒和白馨兒忙幫柳氏擦幹頭發,換上幹爽衣裳,免得娘凍壞了身子。


    白曉兒和白馨兒因方才抱了柳氏,身上沾了水漬,自然也被柳氏壓著換了身幹的。


    等安頓好兩個閨女,柳氏又仔細叮囑了老大白蕊兒一番,便拎著藥出屋。


    待柳氏轉過屋角,有人迎麵跑來。


    若不是她做慣了農活反應快,兩人肯定得撞個正著。


    「三嫂,你急匆匆地幹啥去?爹娘正找你哩。」


    來人是柳氏的小姑,白老太的老來女白嬌鳳。


    白嬌鳳頭上戴了朵嫩黃的絨花,身上穿著石榴紅棉綾夾襖衣裙。


    此刻她抱著手臂,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斜眼覷著柳氏。


    明明是十五六歲水蔥似的小閨女,那神態舉止竟和她五十多歲的老娘白老太如出一轍。


    「是曉兒她姑呀。」


    柳氏沒什麽心眼,見白嬌鳳相問,便老實答道:「曉兒剛醒了,我正要給她熬藥去哩。她姑,爹娘找我幹啥呀?」


    白嬌鳳兩隻眼睛往那藥包上一掃,陰陽怪氣道:「幹啥?你說幹啥?就她個破丫頭片子金貴,咱一家子幹活的爺們偏還餓著肚子等飯吃。三嫂,你可真不把爹娘放眼裏啊,娘剛發了好大的脾氣。」


    「她姑,這都快晌午了,爹娘還沒吃上飯?」


    柳氏聽了白嬌鳳的話,也是一驚。


    今天本不是她做飯,該輪到二嫂,她方才去地裏摘菜也是二嫂好言相托的。


    按說她已經把菜摘了,怎地到現在還沒開夥?


    柳氏是個實性子,若是擱往常,她定不會計較,隻會趕去把飯燒了。


    她向來覺得,家裏的活兒誰幹都是幹,既是一家人,隻要公婆叔伯滿意,自己多幹點也沒啥。


    可今日不同,曉兒好容易才撿回條命,還等著喝藥哩。


    她這個做娘的,又怎能不管閨女呢?


    柳氏試著向白嬌鳳解釋:「她姑,昨兒是我燒的夥,今兒個按理……該輪到二嫂子了,你知道,曉兒這幾天不大好……」


    話沒說完,便被白嬌鳳不耐煩地打斷:「叫你去你就去,哪那麽多話,難道爹娘還支使不動你個做兒媳的不成?」


    柳氏聽了這話,哪還敢多說一句。


    作為封建年代的婦人,孝順公婆的信條早已深烙進柳氏的骨血裏。


    兒女的事哪怕再要緊,也越不過父母長輩去。


    雖然不近人情,但這是孝順的道理。


    柳氏跟著白嬌鳳去了,等她忙完已過了午時,三房的幾個孩子早餓得眼睛發花。


    尤其是白曉兒,撞傷後除了藥和一點米湯,就沒吃過別的東西。


    這幾日下來不見油水,胃裏空落落的泛酸水,甭提多難受了。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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