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用吼的呀?她捂住耳朵,幾乎縮了縮肩。他很少吼人的。


    “還有,你怎麽曬得像木炭?”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他開始在她身旁走來走去,像隻上了戰場的鬥牛,一雙眼在她身上來回巡視。“連防曬也不做,瘦得像排骨!你到底在做什麽?這次去大陸旅行是什麽時候計劃好的?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不找我去?你——”口氣倏地一沉,接下來的問句幾乎是從牙縫進出:“你到底是跟誰一起去的?”


    她未聽出他的在意,隻是有點不能理解。


    “我當然也有想要一人獨處、一個人去旅行的時候。之前你不也經常一個人出去走走?”她耐心解釋:“我在大陸天天上山下海,當然會曬黑;每天最少走十公裏的路,當然會變瘦。”憶起整趟旅程,她不禁露出極為滿意的笑。


    “每天遊山玩水,吃遍各種美食,欣賞金庸大師筆下風景的真正原貌,真的很幸福耶!”


    因曬黑的關係,她笑起來牙齒顯得特別白,簡直快到刺眼的地步!在他擔心得要命、不知該去哪裏報警找人時,她卻獨自一人優遊自在地遊山玩水、吃遍美食,根本樂不思蜀!


    “你不覺得,你該打通電話報平安嗎?”


    報平安?可是,她家根本就沒人在等她啊。甚至……她覷了他一眼。


    她以為他不會發現她出遊的事。大考這段時間,他們不都各忙各的?她倒覺得出遊前知會一聲,已經夠義氣了。


    “我從以前就常‘到處亂跑’,不也沒事嗎?出去陌生地方玩,隻要謹記晚上七點後不要出門就很安全這點,你不是也知道?”她咳了聲:“我是有想過要打電話,不過國際電話還要去買卡,而且我也不知道國際電話該怎麽打,所以就作罷了。”


    “說了還不是等於沒說!你根本沒想過別人會擔心嗎?”


    “我這不就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兩手一攤,不想趿他繼續吵下去。


    “反正,我沒做會讓人擔心時事。”轉身就要上樓。


    “沒做讓人擔心的事?”肩膀驀地被惡狠狠扳過,她對上一雙冒火的眸子。“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大吼了。


    “……”她這才發現他氣得不輕,整個額頭都脹紅了。每次他在球場上打球動怒,卻又強忍著不發作時就是這副模樣。


    她不禁歎了口氣。


    是她失算了。他的時間並沒有如她想像中的那樣,一放假就全由女友包辦。她以為他跟女友一定另有計劃,一定開心得連其它什麽都顧不了呢。


    她軟下口氣,乖乖安撫道:“好啦,別生氣,你的頭發都快冒煙了,幹嘛老擔心一些不會發生的事?我長得這麽愛護國家,根本不會有什麽閃失的。你這麽愛操煩,我都不知要喊你阿陽還是阿母了……”肩膀被驟然加重的力道捏到發痛,知道此刻開不得玩笑,才忙妥協道:“知道了,以後我不管去哪裏流浪,上天下地,一定都跟大老爺你報告,這樣總行了吧?”


    “你最好說到做到!”瞪了她半晌,才悻悻鬆手。


    她抬頭看著高頭大馬的牛魔王,吐吐舌,小聲道:“……盡量啊。”


    “你!”


    她忙做出投降狀。“我真的很累了,你要吵架,等我睡個覺、明天吃飽飯,有力氣之後再繼續。”


    這次她轉身上樓,沒有再被製止,隻感覺高大的人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一回房,她背對門口逕自脫下外套、腰包、襪子,一切雜物,一邊從衣櫥裏拿出換洗衣物,還不忘“物盡其用”道:“你要是無聊的話,幫我去便利商店買個麵包,我洗完澡後剛好可以吃。”


    身後半晌沒有聲音。


    “阿陽?”疑惑回首,就見他瞪著自己,臉不知是剛才惱紅未消還是如何,神情古怪到了極點。


    “你是還沒氣消……還是發燒了?”怎會臉脹紅成那樣?


    “你——”他結巴了下。“你、就這樣……隨隨便便,在一個男生麵前脫衣服?”她皺眉,非常懷疑地低下頭,看看身上無袖上衣跟迷你短褲,底下是幹扁到不見任何曲線的幼兒型身材。


    “……你發燒那麽嚴重的話,去便利商店記得順便買感冒藥給自己吃。”才踏進浴室,突然想起了什麽,拿起背包,掏出一對銅製鑰匙丟給他。“喏。”


    “這是?”站在門邊的人接住。


    “從黃山帶回來的同心鎖,送給你跟你女友。”她聲音從浴室裏傳出:“本來該要鎖在黃山上的,不過我猜情侶身上互戴一個,意思應該也差不多。聽說這樣互相鎖住對方,情侶就可以長長久久、感情一生一世,永不改變。”


    “一生一世……”他看著手上鑰匙,突然走到浴室門外麵。


    “你買了幾對?”


    “一對。難道你還有第二個女朋友,需要第兩對嗎?”她玩笑道。


    “你是一個人去大陸的嗎?”


    “我本來就計劃一個人去的。”到底要問幾次!


    門內開始淋浴的人自然沒聽見他在門外小聲的低哺:“我……還以為你跟他在一起……”呆立門外。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二十天來,腦海中不斷浮現那天——看見她跟那男生並肩騎車的那一幕;甚至,這段期間也斷定她必是跟那人在一起,才會搞得自己心浮氣躁、焦躁不已,什麽都無法思考,甚至……跟人大吵了一架。


    看著手上的對鎖,陸嘉陽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已經跟溫筱芹分手了。


    大學一年級的課業是忙碌的,但相較於高三天天考試炸彈的攻擊,現在已如在天堂。


    順利考上理想大學的杜芳華,剛從晚上打工的便利商店下班,她開開心心地哼著歌,因為手上滿滿一袋店長免費贈送的食物,可以吃上好幾天呢!她開心得簡直就要飛起來。


    在便利商店打過工的人都知道,店裏剛過期的便當跟飲料雖已不能賣給客人,但其實都是還可以吃的食物。


    她就近在大學附近秈屋,打工地點隻離租屋處十分鍾步程,生活一切都上了軌道,平平淡淡的日子,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手機響起。


    “下班了嗎?”是林若旗打來酌。他們考上同一所大學,她是資訊管理學係,他則是應用美術係;順帶一提,陸嘉陽是體育學係的。


    "剛下班。怎麽了?”


    “你上次說想看的漫畫,我已經從老家帶來了。”


    “真的?那我立刻去找你!”


    “不用麻煩。一電話裏的笑了起來。“隻要抬頭,神秘小禮物就到手了。”


    快到家的杜芳華一抬頭,就見他站在她三樓租屋處外的走廊,朝她愉快揮手。一上樓,他就見她手上那一大袋食物。


    “你還沒吃晚餐?”


    “沒辦法,五點半下課,六點上班,還好隻有星期一才這樣。”她開門讓他進去。


    “不用了,我隻是送書來給你,”他有禮的站在門外。


    “你這次又有事要忙嗎?”她懷疑地看看他。“搬來這裏半年,你每次都隻肯到門口就回去。”


    他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提議道:“今天月亮滿亮的,還是我們去天台,你吃飯,我陪你聊天?”


    “天台現在有很多蚊子耶!”她再呆都知道他在回避些什麽。


    “為什麽不能進我房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林若旗仔細凝望著她,目光透著一絲溫柔,仿佛等待她的這個詢問已久,輕聲道:“芳華,你對我來說不隻是朋友而已,我還把你當成一個女生來看待,一個讓我有好感的女生……我以前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杜芳華當然記得他指的是什麽。


    再怎麽說,他也是生下第一個對自己示好的男生,她怎可能忘記。隻是,之後他不曾再提起,還表現得一如往常,她便以為一切已經過去,都已經過了一年多了啊!怎麽……


    “你又露出這種錯愕的表情,實在太失禮了。”他失笑,委婉但堅定地表達自己的立場心意:“當然,我們還是朋友,跟以前一樣;隻是,我心裏希望有個小小的區分。等你答應跟我交往的那一天,我才會踏進你的領域,這是我對自己心情的堅持。”


    當然,也是對她的小小提醒。不然以他們如此自然的互動狀況看來,她鐵定會把他定位為朋友,並且天長地久。


    “可是,我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她吞吞吐吐起來。“我這個人實在沒什麽優點,現在、大學有那麽多女生,你可以多去看看——”


    “芳華。”他輕聲打斷她:“如果要改變心意,時候到了自然會變,但此刻你明知我的心情卻叫我去喜歡別的女生,這不是很殘忍嗎?”


    “不是的。”她搖頭。“凡事曖昧不清、不拒絕也不接受才是真正的殘忍。用微小的希望去牽絆住一個人,那才是最不負責任的做法。”就像她之前一直期待父親能回來,隻是不切實際的想法而已,是阿陽狠狠搖碎她的冀望,她才勇於麵對現實,真正開始學習獨立而變得堅強。


    他察覺她似乎有了些許改變,他們雖然一直很聊得來,他卻知道她並不是任何事都跟他傾吐。她本來單純直率得像個孩子一樣,上了大學後卻一下子內斂許多,就像在短短一個夏天就長大了似的——


    碰了個軟釘子,他仍是不焦不躁,一貫的循循善誘:“可是我們誌趣相投,相處愉快,價值觀也一樣,你不覺得我們交往會是很好的選擇嗎?”


    “但是,朋友也可以像這個樣子,一輩子快樂在一起呀。”她開始抗拒了。“我真的不希望這份友情變質,我不會改變立場的,就這樣子一輩子當彼此談得來的好朋友,可以嗎?”


    他望著她。


    她一向有自己的原則,但如今如此篤定抗拒的原因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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