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出來時是單行道,所以他每次都必須回轉。在經過公司大門的時候,剛好是紅燈,眼角餘光瞥見有人站在騎樓底下,仔細一瞧,竟然是汪隻晴。


    看起來就是一副沒帶傘被大雨困住的模樣。


    ……不管她,跟他沒有關係。看著紅燈倒數的標誌,霍非儀抬起手肘靠著窗戶,單手握住方向盤直視前方,如此這般地想著。


    前一刻還想著要避開她,沒道理又自己送上門去。


    秒數歸零,燈號轉變成綠燈,他踩下油門,路邊景物往後飛逝。


    反正她會自己想辦法的,大不了等雨小些再去買把傘,或者會遇見別的同事和她一起撐傘。


    那如果雨一直很大,又沒有其他同事呢?


    “……我是倒了什麽楣啊我!”還是受不了,霍非儀轉過方向盤,繞了一圈回到公司前。汪隻晴果然還站在那裏。


    想要叫她到更靠近馬路的地方,好方便坐上車,但是忽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她的手機號碼,坐在車裏招手也不知她看不看得見,雨那麽大,他又下不了車。


    正感無計可施之際,汪隻晴發現了他。


    他趕緊對她比手劃腳,希望她到比較接近馬路而不會淋雨之處,她卻離開騎樓,正步朝他而來。


    “你、你做什麽?”他驚訝地伸長手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趕快把她拉進來。


    “你不是叫我過來?”被拉進車裏,似乎令她感到意外,她露出疑問的眼神。


    隻是一段路而已,過大的雨勢卻讓她的眼鏡和頭發都濕了。


    “是叫你沒錯,但不是要你這樣跑過來啊!”他想也沒想,掏出自己口袋中的手帕遞給她。


    忽然,他感覺彼此好像都頓了下。對於明明整天相處,卻根本陌生的他們來說,現在的氣氛真是十足怪異了。


    他們一點都不友好,他也不是因為下午的事在表示歉意或內疚什麽的,他隻是不想看到一個他認識的女性淋雨,這是身為紳士的基本。霍非儀在心裏這麽解釋,汪隻晴當然聽不到。


    “那是怎麽樣?”汪隻晴接下他的手帕。


    “什麽?”霍非儀走神了。


    她看著他。


    “是找我,但不是要我跑過來。所以霍先生找我做什麽?”


    原本他是想載她到可以搭車回家的地方,現在卻莫名地變得有點不好說出口。


    “……你在哪裏坐車?”他轉開臉,結果還是隻能硬著頭皮問。


    她注視著他一會兒,然後才跟他講往前麵開一段路。不到兩分鍾的距離而已,待車子停下時,雨也停得差不多了。


    這……什麽怪雨!說來就來,說停就停,不是讓他像個笨蛋一樣嗎!


    春轉夏的季節,變天簡直跟變臉一樣快。領教了雷陣雨的無預警,霍非儀真的有種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感覺。


    所以說,剛才不要理她就好了啊。


    “……我在這裏搭車。”汪隻晴打開車門,看了眼天空。“雨停了,剛剛還下得這麽大。”


    “是啊。”


    今天一整天真是太衰了,霍非儀不高興地撇嘴。因為覺得自己實在是又糗又笨,所以心情更差了。


    “霍先生。”


    聽見她的叫喚,他抬起眼來。


    她啟唇,對他說道:“今天霍先生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我也因此想早點回家休息。謝謝你載我。”


    “沒……我又沒做什麽。”有什麽好謝的。


    他有一瞬間的困窘,隻能移開視線掩飾,發現她準備要走,他不禁拉住她的手腕喚住她:“等一下。”


    “呃。”她突然發出一個不是很舒服的短音,雖然很低很不明顯,但是霍非儀還是察覺了。他下意識地趕緊放開了手。


    “怎麽了?”他看著她,她正摸著包著護腕好幾天的右手。


    “沒什麽。”她道。


    他本來以為那個護腕是有什麽功效,結果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受傷在戴的。


    “你手痛?是弄到什麽了?”他問。


    “……隻是使用電腦太久了。”她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使用……”霍罪儀忽然愣住。


    是因為……工作的緣故嗎?


    憶起她時常加班幫自己整理資料。


    是他害的嗎?


    新的再加上舊的,對她的歉疚感整個快要爆出來了。


    “那個……呃,那個……就是,我……對、對對對、對不……”他下午說的那些,是他口不擇言了。


    拉不下臉,又不知怎麽開口,他結巴支吾半天。


    他感覺她正望著他,而他覺得雙頰像被煮熟般發燙。可惡!


    他該不會還臉紅了吧?


    汪隻晴隻是凝視著他。


    “霍先生是在跟我道歉?”她非常直接地問。


    他瞪大眼睛,反應好大。


    “咦!”


    他、他是想要道歉,可是呢,這個、那個……心裏掙紮要說不說的,最後他還是僵著臉皮,道:“下午,那個,我……的確是說過頭了。”


    這是他所能表達歉意的最大極限值了。


    男子漢大丈夫,他可不是不認錯的那種人。


    汪隻晴又是沉默地看著他。


    這真是太折磨人了,霍非儀感覺自己都要冒汗了。


    “霍先生,你實在當不了壞人。”最後,她這麽說。


    什……什麽什麽什麽?


    那什麽意思?


    霍非儀瞪大了雙眸,聽她又道:“那麽,明天見。”


    語畢,她關上車門,轉身離開。


    ——他簡直是白癡到爆炸啊!


    從她坐進車子裏後,他的言行舉止沒有一秒不白癡的。


    霍非儀雙手握著方向盤,直想一頭撞死算了。


    當天下班,他直衝常去的健身房,用盡全力發泄。


    翌日,他去到公司,經過汪隻晴座位前,相當僵硬地和她打招呼。


    快步進入辦公室之後,他背貼著門籲出一口氣。


    抬起頭,發現桌上擺著一瓶之前都沒有的花,他一愣。


    小小的白花十分可愛。他走過去一看,簡單雅致的玻璃花瓶下壓著他今日的假單,還有一張粉色的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相當好看,簡單寫著: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這束漂亮的花能讓你賞心悅目。


    昨日那樣不完整的道歉被接受了,他得到了原諒。


    但是他一點都不開心啊!


    他狼狽地抹了下發紅的臉,不知道等會兒要怎麽麵對汪隻晴。


    時間拖久了,他想會越來越難以跟她交談,他才不要一直尷尬下去。


    想了又想,他睇著那花,然後撥打內線。


    “是。”汪隻晴的聲音從話筒傳沫。


    “……咳”他莫名地咳嗽了一下,因為緊張而心髒怦怦跳著,還好她看不見他的樣子。他道:“那個……我桌上的花,是什麽花?”


    這樣她應該知道他也看到紙條了吧?


    “是瑪格麗特。”汪隻晴說道。


    “喔……那個……那個……”他又咳嗽兩聲,非常別扭地道:“很可愛,我喜歡。”表示的確是賞心悅目了。


    說完,因為覺得實在太羞恥丟臉了,他很快地掛了電話。


    帶著好奇,他走到窗邊觀察外麵的汪隻晴。


    在位子上,她看著電話,似乎在想些什麽,隨即。她的嘴唇,微微地揚起。


    好像笑了。


    很不很不很不明顯的,不明顯到他覺得那應該是自己看錯或幻覺。


    那個總是冷淡又冷靜的、那個不管要她做什麽事都沒有表情的、那個被他視為機器人的……他的助理,居然露出如同人類一般的笑意!


    霍非儀猶如被雷電劈到一般。真的感到非常震驚。


    仔細回想,他沒見她笑過。以前在學校時沒有,重逢後也沒有。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笑。


    嘛,那麽平凡的臉,笑起來當然也不會有什麽稀奇的。


    隻不過,他明明就是跟她有仇,沒整僦她就算了,居然還逗她笑了。


    他真是太失敗了,簡直是有毛病。


    坐在沙發上,霍非儀悄悄挑開百葉窗縫隙,眯眼偷看著外麵的汪隻晴。


    她一如往常地忙碌著,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奇怪,他這兩天都沒有交代什麽工作給她啊。不過……當然不是因為他反省了,隻是他想調整一下作戰方針。


    不願承認自己雖然記恨卻又做不了什麽壞事,霍非儀拋棄掉心裏在想的事情,卻不自覺地關注在她身上。


    她到底是在忙些什麽?


    越想越覺得疑惑,他走出辦公室,假裝不經意地經過她的位子,然後不小心地停在她桌前整理身上西裝,再狀似隻是隨口提到般啟唇道:“你在做什麽?”


    她抬起頭來,回答道:“我在工作。”


    這不是廢話嗎?霍非儀翻白眼。


    “我當然知道。我是問你在做哪一方麵的工作。”該不會又是在整理什麽資料要塞給他吧?


    “我在處理副總留下的文件,全部匯整過後要遞交總經理。”


    她說,桌上電話剛好響起,她低聲對他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接起。


    原來她在把他老姐的工作移交給他哥啊,是忙多久了?他都不曉得。


    她雖然是他的助理,卻不是隻專忙他的事。她一個人分給了他們三個人用。


    原來她不隻是機器人,還有三頭六臂啊。


    她講電話講得認真,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終於等到她講完,他都還沒說話,她就先道:“我現在要去總經理室一趟。”她將電腦外接的資料硬碟取出,整理著手邊的文件夾。“請問你有什麽事?”她問。


    “啊?喔,沒事。”他讓開身,她朝他點個頭,隨即抱著文件夾走離。


    怪了,明明是他的助理啊!


    回到自己辦公室,他無聊地伸展肢體,環顧四周,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就打開櫃子,拿出一對啞鈴,脫掉衣服,開始練手臂。


    這是他從家裏帶過來的,因為電腦裏麵那些什麽打小鳥打飛機打寶石的遊戲他全都玩膩了,所以就帶健身器材來殺時間。他不討厭運動,甚至可以說是喜歡的,而且他的身材也因此相當地好。


    哼哼,瞧瞧他這完美的二頭肌,就連無趣的三頭六臂分...身女也會為之傾倒吧!他還有結實的臀部和小腹,就不相信她看到這個後還能多麽冷淡地對待他?


    不對。舉著啞鈴的手忽然停下,霍非儀皺了下眉頭。


    幹嘛管那三頭六臂分...身女呢!


    她愛不愛他的肌肉身材和他有何幹係?他哪裏需要她的青睞?一定是最近跟她接觸變多,所以腦袋糊塗了。


    努力地連舉幾下再換手,正舉得起勁的時候,忽然聽到敲門聲。他真的嚇了一跳!


    “啊!等、等等,是誰?”飛快將啞鈴塞回櫃子裏,他趕忙把脫下的上衣穿回。


    “是我。”是汪隻晴的聲音。


    “好、好好,可以進來了。”他胡亂地整理儀容。


    由於前一秒還在運動中,他滿頭大汗,還有點氣喘籲籲地看著汪隻晴開門走進來。


    “霍先生。”她拿著資料停站在他麵前,先是睇著他一會兒,然後道:“你很熱?”


    他用力地喘一大口氣。


    “啊?有一點吧。”汗水黏在襯衫上麵,他有一種難過的感覺。


    她抬起頭稍微觀察了下,道:“若是辦公室空調有問題的話,我請人來修。”


    “不用不用。”霍非儀用力搖頭,轉移話題,道:“怎麽了?你進來是要幹嘛?”


    “總經理請我告知,明天早上有一場重要的季報會議,霍先生需要出席。這是相關的資料。”她將文件遞給他。


    “啊?”他接過來,瞪著,卻沒有翻開。


    她提醒道:“會議是十點,請你提早到公司。”


    目前為止,他還沒十一點前踏進公司大門過,但是現在那也不重要了。霍非儀還是瞪著手中的文件。


    重要的季報會議,那就不像上次那樣是私人性質的,除了高級主管之外,可能還會有其他人,然後會說許多他更不懂的東西。


    他僵硬地問道:“我應該……隻要坐在那邊就可以了吧?”


    她望住他。


    “總經理隻交代要把資料看仔細。”


    “是嗎……”他垂下眼眸,說:“好吧。你可以出去了。”


    等她出去帶上門,他才走到位子坐下。忍不住雙手撐著頭,盯著攤在麵前的資料,隻覺得那就像是天書一樣難懂。


    明天……不要來就好了。


    但是不可能,翌日,他起了個大早,應該說他根本沒睡好。在住處磨蹭到時間逼近了,他才出發去公司。


    一到自己辦公室,就看見汪隻晴已經準備好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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