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傅崇恩將她抱上樓、放上床。


    然後兩個大人就側臥在小沛忻的兩側。這光景好幸福,幸福到讓蘇淇旻甩不掉那隱約的恐懼。


    她看著他,他也注視著。


    想起那些種種,她忍不住要道:“謝謝。”


    僅是唇上之語。


    “噓。”傅崇恩抬手,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別說,然後繼續享受這平凡卻充實的午後。


    直到外頭的天色轉橙了,傅崇恩悄悄下了床,這驚醒了不小心入睡的蘇淇旻。她見對方走到了門邊,似乎正要離去。


    “要走了?”


    她低聲問道,也下了床。


    聽見她的聲音,傅崇恩回頭看,然後停在門前。“嗯,晚上要回醫院開會,所以要先走。”


    “開會?星期日晚上?”她皺了眉。


    “醫院沒什麽良心的。”


    “嘖,說那什麽話。”她微笑,替他拉了拉襯衫上的皺褶。“我就在想,你假日怎麽可能會穿襯衫出門,原來是要開會。”


    “抱歉,沒先跟你說。”


    “沒關係,道什麽歉。”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撥了他頰邊的幾絲黑發。


    他則是本能似地吻了她的掌。


    催情的氣氛在空間裏化散開來,他倆無聲無語,凝視著彼此幾秒鍾。隨即,蘇淇旻腳跟一蹬,抬頭在他的唇上落了吻。


    那吻很輕、很柔,隻在他的唇瓣上停留了兩秒鍾。


    吻後,她低下頭,有些羞怯、有些暗喜,她突然覺得自己怎麽好像變回了情竇初開的高中生。


    傅崇恩體內似乎有什麽被引爆了。


    他勾起她的下巴,緊攬她的腰,吻封她的唇,然後旋身將她壓在門板上,好讓自己結結實實地貼著她的身軀。


    他舔嚐著她嘴裏的甜,大掌撫上她的柔軟。她的呼吸益發喘急,他不自覺地解開了襯衫上的幾顆鈕,也探入她的衣服底下去解開她的胸衣,直到她意識了牛仔褲頭的扣子被解開--


    她驟然清醒,喘著大氣地隔開他。


    “不行,沛忻在旁邊,我會分心……”


    說的也是。


    傅崇恩靠在她肩上,試著平複呼吸的頻率,而後,他在她耳根輕咬了一下才抬頭。


    “誰叫你。”那一吻可是威力強大。


    “我哪知道你會--”她伸手替他扣回襯衫上的鈕,卻赫然發現他胸前的一道長疤。


    她呆住。


    “這個?”傅崇恩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然後接手替她扣上。“隻是以前手術留下來的疤痕而已。”


    “……手術?什麽手術?”


    “換心髒。”他說得輕描淡寫。


    她啞口。


    換心髒?他竟然承受過那麽大的手術。


    “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他輕鬆笑笑,捏了捏她那呆茫的臉。“如果那時候沒有等到這顆心髒的話,我早死了。”


    “你--”蘇淇旻幹笑,鐵著臉。“你可不可以不要說得那麽輕鬆?”


    “我都撿回一條命了,難道要哭嗎?傻子。”他扣上最後一顆鈕扣,然後看了看表,又道:“不過很奇妙,我做完手術之後就再也沒辦法碰心髒外科的東西了。所以我在手術實習的時候被刷了下來。”


    他看著蘇淇旻那怔怔的表情,補述一句:“我家的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是害怕看到心髒?”她疑惑。


    “可能、大概,我也不知道。”他聳聳肩,歎了一息。“我還是可以拿手術刀,但就是不能是心髒。我會有障礙。”


    蘇淇旻看著他滿不在乎的表情,猜不透他此刻真正的感受。


    是慶幸嗎?還是惋惜?也許他並不討厭心髒外科,甚至是喜歡,卻因為他無法站上手術台而被迫離開。


    仿佛是從她的神情裏讀出了她的想法。


    “你又在想什麽了?”他摸亂了她的頭發。“我不是被強迫離開,我是真的喜歡小孩,才會借那個機會脫離。懂嗎?”


    “不懂。”


    “你--算了,我先趕去開會,不然又要被我家老頭訓話。”


    “好啦,你快去。”她替他開了門,目視他穿著鞋。“不過……我想,應該是那顆心髒的主人討厭心髒外科吧,不是你有障礙。”


    她莫名說了這麽一句話。


    “啊?什麽?”他抬頭。


    “你想想,因為是心髒外科的人把他的心髒拿走,所以這心髒的主人當然會討厭那一科。”


    “……”他呆然,愣了一陣子。“你是認真的嗎?”


    這想法也太可愛了吧?


    蘇淇旻卻給了他白眼,嘖了一聲,雙手環抱在胸前。“當然不是呀,你看不出來我是在說笑話?”


    “哪有這麽感性的笑話?”


    “囉唆,你好挑。”


    搞了四個小時,終於散會。


    傅崇恩由座椅上站起,伸了伸懶腰,正想離開的時候,卻被傅天德--他的父親--叫喚住。


    “崇恩,你留下,我有話跟你說。”


    “不要再跟我說心髒科的事了,我聽到都煩--”


    “不是那件事。”父親打斷了他的話。


    傅崇恩先是一靜,而後才挑了張椅子坐下。“那就長話短說吧。”


    “最近……”傅天德十指交握,靠在桌麵上。“你的私事在醫院傳得沸沸揚揚,你自己應該知道吧?”


    “我不知道。我應該知道嗎?”其實他明白,他隻是不爽那些流言蜚語。


    “聽說你最近跟一個單親媽媽走很近?”


    “什麽叫作走很近?跟我說話不需要這麽拐彎抹角。”他厭惡這種試探性的審問。


    傅天德見兒子脾氣上來了,便知道那已不再隻是流言,於是籲了口氣,幹脆攤開來說。


    “你可以玩玩,但是不要認真。我知道你和智媛隻是暫時的鬧脾氣,所以不要被那種單親媽媽--”


    “你知道?”傅崇恩打斷了父親的話,冷笑。“你知道了什麽?你除了整天叫我轉到你的科底下之外,你還知道什麽?”


    語畢,他站起,補了一句:“還有,不要再說什麽‘那種’單親媽,單親不是她的錯。”


    然後他甩了門,離開了會議室。


    甩門的巨響嚇到了門外的傅知賢,他吃了一驚,回頭便看見崇恩活像是運了炸藥的火車頭。


    “他又叫你轉心髒科了?”他喚了對方一聲。


    一見是兄弟,傅崇恩冷靜了些。


    “沒有,不是。”


    “那……”傅知賢左右望了一望,拿出煙盒與打火機,朝外點了個頭。“去中庭聊聊?”


    傅崇恩沒答話,僅是點頭示意。


    兄弟倆其實很久沒好好聊了,各自的工作都忙,尤其是崇恩結了婚之後更是鮮少碰頭,傅知賢完全不知道這個弟弟後來過得怎麽樣。


    直到最近聽母親在抱怨他離婚。


    坦白說,他不喜歡他那個弟媳,隻是他從來沒表態過。想想,既然全家人都滿意,他又何必殺風景。


    “還好吧?”二人相繼在長椅上坐下,傅知賢遞了根煙給他。


    “你不是戒煙了?”傅崇恩接過手。


    “你不是也戒了?”他則是替崇恩點上。


    “靠!那現在是怎樣?”叼著煙,傅崇恩抱怨了一句。


    “悶哪。”傅知賢也為自己點著了一根,叼著,然後望向中庭彼端。“所以是那個小媽媽的事?”


    “……為什麽連你也知道?”


    “醫院嘛。”傅知賢彈了一下煙灰,繼續道:“平常壓力太大,隻好聊聊別人的八卦、解解悶,當作舒壓。”


    聞言,傅崇恩皺起了眉頭。“你拿我的八卦來舒壓?”


    “那也不錯,內容還滿精采的。”


    “你到底都聽見了什麽啊?”他掩麵,受夠了。


    “就那些啊。”


    “那些是哪些?”


    “大概是……說你背著老婆搭上別的女人,還帶了一個小孩,有人說那小孩一定是你的。”


    “真是鬼扯。”他彎下身,手撐在膝上,低著頭。


    “我知道那是鬼扯。隻是你知道,嘴巴長在人身上嘛。再說,醫院裏很多人不知道你已經簽字離婚,難免會有這種風聲出現。”


    傅崇恩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呢,”突然,傅知賢轉了話題:“手術的障礙還是一樣嗎?”


    一聽,傅崇恩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對方。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


    “……為什麽?什麽時候?”


    “上次我幫你的病人開刀--就那個姓吳的小朋友,你不是也進了手術室?那時候我就發現了。”


    傅崇恩瞠著眼,擠不出半個字來,好不容易才開口問:“爸知道嗎?”


    “他不知道。我沒說。”


    設想到傅崇恩竟鬆了口氣。


    “怎麽?不想讓他知道?你不說他怎麽會懂?”


    “他不會懂的。他隻會更覺得我沒用。”


    “所以你不打算治好了?”


    “有必要嗎?”傅崇恩笑了一聲,道:“我現在這樣子過得很好,沒打算改變什麽。”


    傅知賢點點頭。“那就好。”


    然後是沉默,這沉默持續了約莫一分鍾。


    “那我先走了。”傅崇恩倏地站起身,彈熄了手上的煙灰,將煙蒂收到口袋裏,然後站起身。“你等一下還要忙?”


    “沒有。待會兒就會回去。”


    “嗯。”傅崇恩沒多說,擺了個手就轉身。


    “崇恩。”卻被身後的人給喚住。


    “什麽?”他回頭。


    “你對那個女生是認真的嗎?”傅知賢望向他。


    傅崇恩靜了靜,他想,怎麽做才會被人視為是“認真”?“不認真”又該是什麽樣?最後,他沒答話,隻是逕自掉頭離去。


    夜深,小沛忻還坐在床上盯著那台電視機,撐著不睡。


    蘇淇旻知道她在等崇恩。


    “好了,該睡覺了,叔叔上班很辛苦,今天不會再來了啦。”她強勢關了電視機。“快,去刷牙,媽咪陪你睡覺。”


    小沛忻嘟著嘴,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乖乖走到浴室去、踩上板凳,認命的刷牙準備上床。


    門鈴卻響了。


    “耶!叔叔、叔叔,叔叔來了!”滿嘴的泡泡,小沛忻嚷嚷著。


    “你好吵。”蘇淇旻製止了她,同時起身去按下連接一樓的對講機。她心裏泛起一陣甜,以為傅崇恩這麽晚了還特地過來。


    直到對講機另一端傳來了女人聲。


    “是蘇淇旻小姐嗎?”


    她一愣,這誰?


    “請問你哪位?”


    “我是孫智媛。”


    蘇淇旻眉頭皺起,對這名字既陌生又有些熟悉。正當她還在思考這女人到底是誰的時候,對方替她解了惑。


    “我是傅崇恩的前妻。”


    一聽,蘇淇旻僵在當場。是崇恩的前妻?她來幹什麽?


    “請問……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她深呼吸,強作鎮定。


    “我想和你談一談。”


    談?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可是很晚了。”她委婉地拒絕。


    “隻要幾分鍾就好。”對方不放棄。


    “改天可以嗎?現在真的不太--”


    “蘇小姐,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難看。”樓下的女人打斷了蘇淇旻的話,言語裏帶著威脅。“隻是幾分鍾。”


    蘇淇旻見過這女人一次,那冷傲如冰山的氣勢,想忘掉也很難。如果她有心報複的話,搞不好自己真會死無全屍。


    還是先看看她想說些什麽好了。


    “嗶--”的一聲,蘇淇旻解了一樓的大門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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