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返接著覷向林亞蓉。


    “我送你回去。”


    林亞蓉默默跟著他走向電梯,搭乘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兩人坐上車後,猶疑了下,她關心的出聲,“你沒事吧?”


    “不過應付幾個人,我能有什麽事。”趙返望住她質問:“你剛才怎麽會說出那種話,你知道當年的事?”


    遲疑須臾,她坦白告訴他,“你媽媽前幾天到麵包坊附近辦事,順道來看我,也向我提起這件事。”


    “她怎麽會突然跟你說這件事?”他眉峰微皺。


    “你不要怪她,她是希望我能多了解你一點。”注視著他,她接著再說:“你媽媽很愛你,不像我媽媽——”跟他母親對他的關愛相比,她的母親隻在乎錢。


    趙返發動車子,駛離了停車場,“誰教你不會投胎,笨笨的選到那種女人當媽媽。”


    聽起來他好像在罵她笨,但她現在明白他其實沒有惡意。“這種事又不是自己能選的,你當初投胎的時候一定有賄賂地府的官員吧?”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他抬眸瞅她一眼。


    林亞蓉失笑,“我想我上輩子一定很窮,所以才沒有錢可以賄賂那些地府的官差。”沉吟了下,她接著說:“剛才他們那樣確實很無理取鬧,不過如果你能采用比較平和的態度,也許能化解他們的不滿。”


    她知道事情的責任不在他,不過若是家屬一直來鬧,對他和公司也不好,如果他能用溫和一點的手段來解決這件事,也許能平息他們的怨怒。


    她的話瞬間引燃了他的情緒,憶及往事,趙返臉色透著抹陰怒。


    “當年蘇惠潔死後,那家肇事的建設公司賠了蘇家一筆錢,但他們還不滿意,不停到我家來鬧,口口聲聲罵我是殺人凶手,我媽媽為了安撫他們,付了一大筆慰問金給蘇家,同時也負責處理蘇惠潔的後事。”


    蘇惠潔就是當年那名不幸過世的女孩。


    林亞蓉詫問:“既然如此,你們也算仁至義盡了,他們怎麽還能怪你?”錢都賠了,又事隔這麽多年,他們實在沒有理由再來鬧事。


    提起這件事,趙返的臉色變得更加冷沉。


    “蘇惠潔是個私生女,她是在十二歲那年被她爸爸帶回蘇家,由於不是一起長大,她大姐和弟弟都很排斥她,她跟蘇家姐弟常常爭吵,她的父親愛喝酒賭博,很少管他們,因此她死後,蘇家的人並不是那麽在乎,除了下葬那天蘇家的人有來,整個喪葬過程蘇家都不管,全都是我家在處理,就連她死後這麽多年,她的家人也沒去祭拜過。”


    盡管厭惡蘇惠潔當年的糾纏,但這些年來,每逢她的忌日,他都會請人送花過去,後來得知她家人從來沒有去替她掃墓後,每年清明他都會請人去整理她的墓。


    林亞蓉從他的話裏聽出他對蘇家人那麽冷漠的原因。


    “你是因為他們沒去祭拜過她,所以才不願意幫他們嗎?”


    趙返沒回答,隻是沉著臉說:“蘇惠敏,就是剛才那個女人,她開了家服飾代理公司,代理外國的幾個知名品牌,但因為經營績效不佳,國外的公司打算要收回她的代理權,所以她前一陣子找上了我,希望我能想辦法幫她提升業績,不過我拒絕了她。”


    她總算明白為何蘇家的人會一直拿這件事來責怪他了。


    “所以她就開始拿她妹妹的事來攻擊你?”


    “我最痛恨被人勒索,她以為三天兩頭帶著她爸爸和她弟弟上公司來鬧事,我就會妥協,她想錯了,當年我沒有能力阻止我母親給他們那筆慰問金,現在他們別想再從我身上得到任何好處。”


    當年的事,責任根本不在於他,他沒必要扛起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更何況把錢給生前沒有善待過蘇惠潔的蘇家,他覺得沒有任何意義。


    看見他臉上流露出來的憎怒,林亞蓉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想安撫他。


    “別為這種人生氣,不值得。”為了一己私欲,蘇家的人不停地把已過世的人抬出來攻擊他,這種做法很不厚道,也很自私。


    趙返陡然甩開她的手。


    她神色頓時僵住。


    沒有回首去看她,他的嗓音透著一抹冷漠,“你不要忘了,我們結婚的事隻是假的,不要對我抱有非分之想。”蘇家的人來鬧事,讓他再次想起蘇惠潔當年對他的糾纏不休而釀成的慘劇。


    她當年慘死的那一幕又重現他眼前,令他的情緒無端惡劣起來,不想再碰觸任何與感情有關的事。


    林亞蓉心裏漫開一抹苦澀。


    就在她以為兩人的關係似乎漸漸好轉,甚至她對他已開始隱隱有了絲期待後,突然間所有的一切又退回到之前的情況。


    當晚,兩個人都失眠了。


    蘇惠潔剛死的那幾年,趙返常常作惡夢,一次又一次的夢見水泥石塊砸到她的頭部時,那猩紅的血從她的頭部炸開的情景。


    她臨死前的那聲慘叫,一度在他的夢魘裏回蕩不休。


    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驅逐了這個不停重複著的惡夢。


    她剛過世的那一年,他曾經不停的自責,若是當時他答應陪她去逛街,那麽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或者,若是那天他沒有為了避開她,特地繞遠路,她也不會被掉落的水泥石塊砸死。


    有一整年的時間,他幾乎快得了憂鬱症。


    後來他才漸漸擺脫了那種自責和內疚。


    甚至開始恨起蘇惠潔,要不是她的糾纏不休,他也不需要背負這件不幸的事。


    他也因而開始視那些對他糾纏不清的女孩為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隻要一發現這樣的女孩,他立刻將對方當成瘟疫,隔離得遠遠的。


    因為他不想再承受一次同樣的事。


    根本與他無關,一切都是她們自己要喜歡他,憑什麽他就要為她們的喜歡而負責——他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


    感情對他而言,隻是多餘的累贅,他不需要這種麻煩的東西。


    但他今晚的失眠卻不是因為蘇惠潔,而是因為林亞蓉。


    “你放心吧,我沒忘記我們隻是假結婚,我不會造成你的困擾。”這是她下車前對他說的話。


    開車回來的路上,他腦袋裏像被誰按了重複播放的按鍵,這句話不停的在他腦袋裏響起。


    她親口承諾不會再喜歡上他,他應該放心才對,卻覺得異常的煩躁。


    明明是他這麽要求她的,但是當她這麽說時,他卻感到非常的不痛快。


    這種矛盾的感覺,令他難以入眠。


    這就像你拒絕別人給予的一件物品,可是當對方真的要收回去時,卻突然間覺得不舍……真是見鬼的比喻。


    怎麽想都不對,他揮了揮手想驅趕那種莫名的焦慮,卻一點用都沒有,於是他閉上眼,可眼前浮現的始終是林亞蓉那張秀麗的臉龐。


    相同的夜晚,躺在床上,林亞蓉靜靜的看著天花板。


    不停的一次又一次做著深呼吸。


    在吐息之間不斷的告訴自己,她已決定即使他無法回應她的感情,她也要好好的享受這份愛,這份屬於一個人的愛情。


    雖然兩情相悅是最美好的結局,但若是無法得到,她也不能心存怨懟,因為是她自己決定要愛他的。


    是她自己要付出感情,他沒有要求她、逼迫她,一切都是她自己決定的,所以她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她不能讓愛變成一種負麵的能量,因為愛是一件高貴而美好的事。趙返之所會那麽對她,是因為他經曆過一次可怕的經驗,所以他排斥感情。


    她可以一點一點的幫他消除掉那些不好的回憶,就算他不可能愛上她,她也希望能幫助他走出那樣的陰霾,讓他能夠重新接納別人的感情。


    隨著這樣的想法,她緊蹙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胸口的窒悶也慢慢舒緩。


    不經意抬眸,她發現窗外的天色已微亮。


    她下床推開窗子,瞥見乍現的晨曦,她做了個深呼吸,臉上綻露了一抹豁達的笑靨。


    “這種幼稚園程度的問題還拿來問我,你是不是沒把大腦帶出來,忘在家裏的床上了?”


    挨了一頓罵,專案組長摸摸鼻子,從趙返的辦公室走出來。


    張誌恭向他投了個同情的眼神。最近boss好像得了咆哮症,不吼人就不舒服。


    連他也逃不了被吼的命運,每天要挨刮兩、三次。


    “誌恭。”


    聽見boss召喚的聲音從辦公室裏傳了出來,張誌恭硬著頭皮走進去。


    “我不是說過這家公司的case不接嗎?為什麽你會接下來?”趙返冷眼睨瞪著他。


    張誌恭很無奈的回答,“那天你是說不接,可是後來你又改口說,如果第二天出太陽的話,就接下來。”


    沒錯,事情就是這麽誇張,他們家boss要不要接一件case,除了看心情,還要視天氣的好壞。


    這種情況是從五天前開始的。


    他也不知道他們家boss是吃錯了藥,還是嫌公司太賺錢,準備搞垮公司,每一個上門求助的客戶都被他刁難。


    不是提出說如果五分鍾內,公司的電話響起二十次他就接下case,要不然就是弄了個簽筒要人家抽,如果抽到特定數字,他就接下改造的委托。


    再不然就是說什麽如果第二天好天氣他就接之類的。


    弄得大家都快瘋了。


    聞言,趙返哼了聲,絲毫不為自己完全忘了這回事而感到一絲的抱歉或慚愧,“既然你接下來了,這個案子就由你負責吧。”


    張誌恭哀嚎一聲,“可是這家公司的情況很複雜,我恐怕力有不足。”這是家生產家用電器的老牌公司,因經營不善,麵臨周轉困難,業主想改善公司的情況,才會來尋求威康的協助。


    趙返訓斥,“都還沒試過,你就對自己這麽沒信心,以後你要怎麽帶領其他的同事?”


    他不是對自己沒信心,而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勝任不了這份改造的工作,而且他是負責業務的經理,為什麽要把改造的工作交給他啊?


    張誌恭試著跟他溝通,“boss,我隻對業務方麵的工件比較熟悉,這種改造工作不是我擅長的。”


    “不懂就學呀,多一項長才對你以後也有好處。”下一瞬,趙返立刻加派工作給他,“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到專案組見習兩個小時。”


    他一聽都快哭出來了,平常要負責業務工作,還要兼任boss的特助,因為boss到現在還找不到滿意的特助,他隻好一直兼任。


    現在居然還要去專案組見習兩個小時?他不得不懷疑boss其實是想謀殺他,讓他過勞死吧。


    張誌恭戰戰兢兢的開口,“boss,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不妨說出來,小的可以幫你分憂解勞。”boss心情差,他就沒好日子過,現在他隻希望用盡一切辦法讓boss的心情好起來,也好讓自己脫離這樣的苦日子。


    “你要幫我分憂解勞?”趙返那雙桃花眼眯了眯。


    張誌恭小心翼翼的陪笑著。“就算不能幫忙,boss說出來至少也能發泄一下情緒。”


    他站起來,扳了扳手指,“我現在確實需要一個人體沙包來發泄一下情緒,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見狀,張誌恭驚呼一聲,“boss,我身體很虛的,可禁不起打,我先出去辦事了!”他慌慌張張的逃出老板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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