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先告退了,兒臣的話,還望母後好好想想,別讓兒臣……步上您的後路,在漆黑的道路上……找不到指引回家的燈。”最後一句話,語重心長,是曜玄靖對敏皇後的憐惜跟不舍,也是對她的不滿。


    敏皇後心神亂得很,軟軟地坐回椅子上,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你父皇打算下個月就幫你舉辦成人禮。”


    所謂的成人禮,是指皇子在大婚前,會選四名宮婢寵幸,算是教導皇子情事,這也代表成人禮後,皇子大婚的日期就會定下來。


    曜玄靖的腳步一頓,還是什麽都沒說,隨即加快腳步離去。


    吳欣藍才剛醒來,馬上就接到太子要舉辦成人禮的消息,眼前一黑,差點又暈了過去。


    一樁又一樁的事兒,壓得她心口喘不過氣,要不是與曜玄靖有約,她早就倒下去了。這一場病,她休養了大半個月才好轉。


    自那一天她從皇宮出來後,柳嬤嬤告訴她,太子曾出來見她一麵,然後就氣衝衝地跑回皇宮,也不知道太子說了什麽,隻知道自那以後,就沒有太子的消息。


    曜玄凰從領地匆匆趕來,正好看到國公府前一堆奴仆正在收拾東西。


    “參見珩王爺。”一群奴才看到他,恭恭敬敬地下跪請安。


    “都起。小姐呢?”該死的!事情怎麽會變得這麽複雜?曜玄凰是接到皇兄傳來的消息,才日夜的趕回來。


    看樣子,父皇跟陳家都想除掉欣藍。


    雕花的大馬車門開了一扇,吳欣藍的貼身丫頭綠衣探出頭來,“小姐在車上,請珩王爺移駕。”


    曜玄凰急忙上了馬車,一上去,就看到滿臉蒼白的吳欣藍,嚇了一跳,“欣藍,你沒事吧?你們現在收拾東西,是打算要去哪?皇兄呢?”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馬車上的吳欣藍跟柳嬤嬤、綠衣一時不知從何回答起。


    吳欣藍揉了揉發暈的腦子,“我們打算回玉衡城,你怎麽來了?”


    “皇兄派人給我消息,讓我快點趕來皇都。皇兄呢?”曜玄凰不懂,欣藍不是才回來不到兩個月,怎麽又要走了?


    柳嬤嬤看小姐臉色難看得緊,主動上前插嘴,把這兩三天發生的事跟他說,“日前太子殿下回宮之後,就沒消息了。”她也很擔心太子殿下,那一天是主子沒瞧見,太子殿下那張臉色陰沉沉的,挺嚇人的。


    “你為什麽要走?”曜玄凰不解地問道。沒想到事情鬧得這麽大,等會兒他要進宮探一下情況,皇兄該不會被軟禁在宮裏了吧?


    吳欣藍臉色沉了下來,“我不走,穀風又怎麽能出來?你還看不透嗎?”她醒來之後,馬上就接到太子要舉辦成人禮的消息,但是又完全聯係不到他的人,那表示什麽?有人在阻撓他,而整個辰曦能夠阻撓太子殿下的,也隻有那個人了。


    曜玄凰心裏一緊,“是父皇……”她一點,他馬上就想通了,心裏不由得有些發寒,同時也感到訝異。


    什麽時候欣藍這麽懂事了?他定眼打量她,這才發現一件事,不知不覺中,欣藍身上那天真爛漫的氣質全沒了,轉而一種優雅大氣,與過世的師娘隱隱有七分相似。


    “你等會兒要進宮嗎?”吳欣藍沒有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她心心念念的隻是曜玄靖的安危,她知道,皇上這一步棋,就是在逼她走。


    “嗯,你先不要走,等我進宮探了消息再說。”


    “我會等你的消息。”吳欣藍頷首,想了又想,眼眶不禁一紅,抬眸望著他,“你……見到他,若是情況好,就什麽也別說,情況若是不成,你就告訴他……辦了成人禮吧。”


    曜玄凰忍不住在心中暗歎口氣。“我知道了。”話落,他不忍再看到她臉上的失落,轉過身下了馬車,急急地往皇宮而去。


    “小姐,先進去休息吧。”柳嬤嬤勸道。


    吳欣藍黯然垂眸,想了想,搖頭,“柳嬤嬤,吩咐起行吧。”


    柳嬤嬤愕然地看著她,“小姐,方才你不是才同珩王爺說等他消息的嗎?”


    “就算有消息,我也要離開。”她想清楚了,現在她留在皇都,隻會讓情況更糟,不如避去玉衡城後再做打算。


    柳嬤嬤想了想,點點頭,“好,老奴這就去交代幾個人留守,待珩王爺回來後通報一聲,才不至於讓珩王爺白跑一趟。”


    “嗯。”


    既然主子還是決定要走,搬抬物品的奴仆立刻加快動作,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還是沒等到曜玄凰回來,吳欣藍想了想,決定起程。


    待出了皇都大門,一路上馬車都沒有停滯,快速地前往玉衡城。在他們離開之後,縮在皇都門口角落的兩個乞丐,互使了眼色,一個飛快地跑向城裏的某個地方,另一個則腳步輕快地往城外而去。


    皇都行往玉衡城需要一、兩日時間,由於他們出門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所以來不及在驛站休息,隻能在半路野營了。


    簡簡單單地吃了幹糧跟熱湯,吳欣藍就回到馬車上休息,他們這一行人約莫三十人,其中二十名是國公府的護衛,另外就是隨行的管事跟丫鬟、嬤嬤。


    吳欣藍忍受著不適在馬車上睡著,突然問,馬車晃動了下。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想轉頭問綠衣發生什麽事,一枝飛箭就穿透了車廂的木板,從她的眼前劃過,“嘟”地一聲,嵌在另一麵的木板上!


    “啊!”車廂外傳來慘叫聲,聽得她頓時起了雞皮疙瘩。


    接著馬車突然開始劇烈晃動,吳欣藍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車內的柳嬤嬤跟綠衣早亂成一團。


    柳嬤嬤拉開車廂的木栓子,門一開,車內三個人就清楚地看到車廂外的情景——四周的樹林裏冒出了一批批的黑衣人,手上的刀子,藉著月色的反射特別刺眼。


    “快走!”侍衛們快速地分成兩撥,一撥人馬擋著那些衝上來的黑衣人,另一撥人馬則護著馬車開始狂奔。


    “小姐!現在離皇都不遠,隻要五裏距離就能趕到皇都駐軍附近,到時候就能求救了!”劉侍衛邊騎在馬上邊吼著,後邊不時有零散的飛箭射發,他揮劍一一擊落。


    “我懂,快走,別多說了。”吳欣藍應了聲,拉著綠衣跟柳嬤嬤縮在馬車廂的一角,馬車顛簸得越來越劇烈,晃得人心惶惶。


    柳嬤嬤想了想,咬咬牙,“綠衣,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小姐,你也是。”


    吳欣藍愣了一下,抓住柳嬤嬤伸過來的手,“嬤嬤,你這是什麽意思?”


    柳嬤嬤揮開她的手,“小姐,老奴是從那髒地方出來的,你別說依你的聰慧看不出這裏頭的貓膩,這明擺著是衝著你來的,換了衣裳,還能擋一擋,不換,老奴怕你的命就得交代在這裏了。”一邊說還一邊飛快地褪下她的外衣。


    綠衣也不遲疑,柳嬤嬤的話一說完,她就立刻將衣服給褪下。


    吳欣藍搖著頭,扯著衣裳不肯放手,“嬤嬤,不行!我怎麽可以眼睜睜看著綠衣替我去送死?”她當然心裏有數,隻不過她怎麽可能看著從小到大陪著她的丫鬟代替她冒險。


    “小姐,綠衣有幸能陪在你身邊,是綠衣三輩子燒來的好香,要不是小姐,綠衣早不知被人販子賣去什麽髒地方,如今能替小姐免去一難,也是應當的。”綠衣跪了下來哭訴。


    吳欣藍一人架不住兩人,硬是被柳嬤嬤跟綠衣給換了衣裳,就連頭上的珠花都拔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陣子她病了,臉色反不及綠衣的紅潤,衣服一換,雖說那骨子裏的氣質換不了,但猛一看,還是沒辦法馬上分出來到底誰是小姐。綠衣從小也是在國公府裏長大,通身的氣派不輸給小門子出來的大家千金,這樣一來,倒是可以迷惑敵人。


    “小姐,你聽老奴講,若是趕得及,咱們是用不上這些手段,若是趕不及教那些賊人給追上了,小姐你要記得,跟老奴還有綠衣分開來跑,你就裝作忠心的丫發要引開敵人,單獨地跑另一邊,嘴裏要記得喊小姐快逃。”柳嬤嬤淚流滿麵,心疼不舍地抱著吳欣藍的身子道。


    “嬤嬤……”吳欣藍縮在她懷中,雙手緊緊拉著她的衣領。


    馬車外的吵雜聲越來越大,刀劍交擊聲、箭羽飛射的聲響、打殺中的慘叫、馬兒的嘶鳴,一陣又一陣地傳進她們三人的耳朵裏。


    突然間,馬車一個劇烈的晃動,整個偏斜地揚起,吳欣藍三人也忍不住放聲尖叫,然後整個馬車翻覆了!


    在馬車裏被拋來拋去的,吳欣藍撞上了車廂的木板、櫃子,最後撞上馬車廂的木門,整個門被撞開來,她也被拋出車廂外。


    “小姐!”劉侍衛跟王侍衛衝了過來。


    吳欣藍忍著全身的劇痛,踉蹌地在他們的攙扶之下爬起來,一睜眼,她就看見柳嬤嬤正躺在不遠處的地上,雙眼大睜,脖子呈詭異的角度彎折。


    “嬤嬤——”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襲來,她痛哭著奔上去。


    “快走!人越來越多了!”


    劉侍衛拉著她,不讓她過去,王侍衛則拉起同樣摔得頭破血流的綠衣。


    綠衣看了小姐一眼,含淚咬牙,拎著裙擺,對著小姐的方向喊一句,“綠衣!快點走!”然後轉過身順著王侍衛的力氣往另一邊的林地裏奔走。


    二十名侍衛早死得剩下七、八個人,還有四、五個黑衣人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劉侍衛隨即意會到這是聲東擊西之法,馬上拉著吳欣藍往另一邊跑去。


    “小姐!快點大喊!快啊!”劉侍衛把吳欣藍挾在腋下在草叢中奔跑著。


    吳欣藍哭得抽不過氣來,兩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胸口,紅嫩的唇早被咬破,狠狠地烙上牙印,嘴巴張了又張,終於哭著大喊,“小姐,你快逃!”喊完之後,她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果然!她這一喊,把人引向綠衣那個方向,原本追在她身後的三個人又去了兩個。劉侍衛拉著她在林中亂竄,他們背後追來的黑衣人,掏出懷裏的暗器,射向他們。


    “唔!”劉侍衛聽到了不尋常的破空聲,連忙以身擋住了射向吳欣藍的暗器,他整個身軀顫動了下,腳步一頓,摔倒在地上。


    挾在他懷裏的吳欣藍也被拋了出去,正巧他們摔倒的地方是一個小落坡,落坡下是一條小河,兩個人快速地滾落。


    吳欣藍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撞到了河邊的一塊凸石上,劇痛襲來,刹那間就昏了過去,落入小河中,無聲無息。


    那黑衣人上前補了劉侍衛一刀,本來想再上去補她一刀,可是看到她麵朝水裏,想來她必死無疑,便轉身追向另一方向。


    曜玄凰急急忙忙地入宮,第一時間就趕去跟皇上請安,皇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晾著他在禦書房的角落站著。


    他急著要見到皇兄,但見皇上的態度如此,也隻能按下浮動的心思,乖乖地站在一旁不吭聲。


    這一站,可就從天亮站到了天黑,直到快用晚膳了,才聽到皇上開口說了一句,讓他去找皇兄一起用膳。


    兩條腿已經站得發麻了,曜玄凰痛苦地移動蹣跚的腳步,慢吞吞地要離開禦書房,此時皇上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凰兒,父皇希望你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曜玄凰抿了抿唇,回過身恭敬地朝皇上行禮,“是,兒臣知曉。”話落,這才走出禦書房,緩了口氣後,他急急忙忙地往東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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