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戀愛吧!荊善雅。


    那個男人熱情的呼喊,至今仿佛仍在耳邊回蕩。


    善雅悚然一凜,用力咬唇。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她說,這輩子不會再有愛情。


    真的可以嗎?就這麽無情無愛、無盼無望地過一輩子,直到老死,她的心裏不會有任何遺憾嗎?


    高晉風不相信,不,該說他不願相信,這不該是她過的人生,那樣的女人不該在如此年輕的時候,便淡滅了所有愛恨嗔癡。


    會快樂嗎?就這麽活著,她快樂嗎?


    高晉風發現自己很在意,與善雅在小公園分手後,他獨自一人沿著台北街頭走了一夜,心亂著,腦子昏沉著,胸臆壓著股不得紆解的焦躁。


    他想知道為什麽她選擇過這樣的人生,雖然她不肯說,但他隱隱約約猜到,該是跟一個男人有關。


    是因為受過情傷吧!


    曾經有男人傷了她、負了她嗎?


    他想知道。


    於是,天才蒙蒙亮,他便衝進善雅好友開的motel,指名找老板娘。


    賓館經理原本當他來找碴的,哪有人天一亮就來找人的?


    他好說歹說,發揮一貫的魅力,好不容易要到於承歡的電話,將她call來賓館。


    對他主動央求見麵,於承歡感到訝異,出自好奇,前來赴約。


    “你說,有關於善雅的事想問我?”


    他點頭。


    於承歡聞言,慧點地眨眨眼。“可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


    她端起咖啡,好整以暇地喝著。


    高晉風明白,這是她對自己設下的考驗,若是通不過,便無法說服她“出賣”自己的好姐妹。


    他拿出一樣東西。“這是我在她的課堂上做的作品。”


    “你去上她的玻璃工藝課?”於承歡好吃驚。


    “嗯。”


    “這什麽?”


    “一個收藏盒。”他解釋,看著於承歡不客氣地拿起他的作品把玩,不覺微感赧然。


    他知道這東西做得還很糟,技巧相當不成熟,甚至可說拙劣,想做成心形的收藏盒,但那個形狀怎麽看就是歪歪扭扭。


    於承歡看了,噗哧一笑。“你覺得她會喜歡這個嗎?”


    直率的揶揄更令他紅了臉。“之前我做了一個心形的玻璃條,結果她居然說有點‘奧圖曲線’的味道。”


    “奧圖曲線?”


    “就是一個芬蘭設計師參考芬蘭湖泊的形狀設計出來的作品……”他將當時善雅的解釋照搬出來給於承歡聽。


    她聽了,狂笑不止。“奧圖曲線?哈哈、哈哈!她是在笑你那個玻璃條做得歪七扭八的吧!哈哈哈!”


    他糗得不知所措。


    於承歡笑得放肆,笑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止歇,明眸發亮地看著他。“沒想到善雅會跟你開這種玩笑,她這人不太會說笑的,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他點頭,有些感慨,卻也有些得意。


    於承歡閑閑地把玩他的作品。“這個心形收藏盒,你是要送給她的嗎?”


    “是。”


    “你想讓她放什麽在裏頭?珠寶首飾,還是像回紋針之類的文具?”


    他搖頭。“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放糖果。”


    “糖果?”於承歡意外地挑眉。“為什麽?”


    他告訴她理由。


    她聽了,深深地注視他,許久,含笑揚嗓。“你愛她吧?”


    他一愣。


    他愛她嗎?胸口這股澎湃的情感,是愛嗎?


    他怔怔地望著於承歡,以為自己回答不出她的問題,該是通不過她的考驗了,孰料她還是悠悠地告訴他了。


    她告訴他一個哀傷的故事,一段早夭的戀情,他終於明白為何善雅會那樣封閉自己的心。


    他終於懂得,為何她會堅持這輩子杜絕愛情,不再愛了。


    聽完於承歡講的故事,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失魂落魄地來到公司。


    高晉安正在辦公室工作,見他來了,頗感驚訝,起身迎向他。


    “你昨天晚上去哪裏了?叫我去救你,結果我人還沒到你又說沒事了,害我白白奔波一趟,這樣玩你哥很高興嗎?”


    高晉安語帶調侃地責備,高晉風卻絲毫沒有玩笑的心情,通常他都是兄弟倆玩世不恭的那一個,但現在,他的表情異常認真。


    “哥。”


    “怎麽?”高晉安因他嚴肅的叫喚愣了愣。


    他深呼吸,努力想控製胸間沸滾的情緒。“如果我想做一件可能會惹你生氣的事,你會諒解我嗎?”


    “什麽事?”高晉安奇怪。“你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我哪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高晉風望著最尊敬的兄長,眼神近乎無功。“好像愛上了一個女人。”


    “什麽?”高晉安愕然,沒想到他會說這種話,半晌,好笑地攤攤手。“這不是經常發生的事嗎?”


    “這次是認真的。”高晉風微啞地抗議。


    “你的意思是——”高晉安斂去笑意,看出弟弟神色異樣。


    “可是,我為什麽要生氣啊?你有真心想愛的女人,我應該為你高興啊!”


    問題是,那個女人名義上是屬於哥哥的。高晉風彷徨。


    高晉安渾然不知弟弟內心的掙紮,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改天把她帶來給我瞧瞧吧!我倒想看看,是什麽樣不平凡的女人,能讓我這個遊戲人間的弟弟付出真心。”


    高晉風憂鬱地抿唇。


    “怎麽還是苦著一張臉啊?啊,我懂了,該不會是人家不喜歡你吧?”高晉安笑著戲覷。


    若是平常,高晉風肯定把話頂回去,跟哥哥鬥嘴,但如今他隻能自嘲地撇撇嘴。“她說不會跟我談戀愛。”


    “不會吧?大眾情人高晉風居然踢到鐵板了?”高晉安愈來愈覺得情況微妙了。“嗬,我對那位奇女子愈來愈有興趣了。”


    高晉風沒吭聲,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昨天破壞了你跟……她的約會,她有對你說什麽嗎?”


    “她?你說善雅啊。”高晉安微笑。“倒是沒說什麽,善雅的脾氣很好,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跟我計較的,不過我本來也想今天再約她吃個飯算是賠罪,可惜她說要去台東。”


    “她去台東?”高晉風訝然。“做什麽?”


    “不曉得,她隻說是去看個朋友。”


    去台東看朋友?莫非……


    高晉風一凜,腦海靈光乍現。“哥,我有事先走了。”


    語畢,他轉身就走,也不管哥哥在身後喊,像一陣旋風似地急卷離去。


    台東。


    一下火車,善雅便搭計程車匆匆趕往醫院,聽取腫瘤科主治醫生的報告。


    老醫生見到她,立即堆滿了笑容,招呼她坐下,吩咐護士端茶給她。“你放心吧,荊小姐,他最近情況穩定多了,不久以後,應該就能出院了。”


    “那太好了。”善雅聽了,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對醫生鞠了個躬。“一切就麻煩醫生了。”


    “啦,這是最近一期的帳單。”


    “是,我會去繳付的。”


    “關於這部分,我照你的意思,告訴他們所有醫療費用都是由健保全額給付,要他們不必擔心。”


    “謝謝你,醫生。”


    “不過荊小姐,為什麽不讓他們知道呢?”老醫生望著她,眼裏難掩同情之意。“你總是這樣默默地幫他們墊付醫藥費,我相信老人家知道了一定會很感動的,就算你曾經犯過什麽錯,也一定會原諒你。”


    善雅聞言,搖搖頭。“我的錯,不是那麽輕易可以原諒的。”


    她悵然苦笑,又跟醫生聊了幾句,這才起身告辭。“我先走了,有什麽情況,請隨時通知我。”


    “嗯,你慢走。”


    離開主治醫生辦公室後,善雅來到住院大樓的病房,在某扇房門外張望。


    這是間雙人病房,其中一張床位躺著一個老人,鬢發蒼蒼,麵黃肌瘦,神情顯得有些憔悴。


    那便是家翰的父親,半年前,得知自己罹患肝癌,住院治療,做了化療又開過刀,現在病情好轉許多。


    她見老人家睡了,這才悄悄走進去,將一束鮮花以及一籃水果擺上床旁的小幾,關懷地注視老人片刻,不敢多留,又靜悄悄地走出病房。


    她知道,老人家並不歡迎她,更不會想見到她,所以她隻要能盡到心意,就足夠了。


    才剛踏出病房,不一會兒,家翰的媽媽便來探望丈夫了,她剛在市場賣完菜,風塵仆仆。


    善雅躲在走廊轉角,瞥見她滿臉倦容,心中一緊。


    自從丈夫倒下後,她一肩撐起家計,日日為生活辛勞,又要來回奔波照顧丈夫,肯定累了。


    都怪她不好,是她害他們失去一個好端端的兒子,如果不是她……


    善雅輕歎,不願再想,惆悵地轉身,迎麵卻望見一個熟悉的男人身影。


    她震驚不已。“高風?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的好朋友於小姐告訴我的。”他回答,微微帶笑。


    “你是說承歡?”她不敢相信。


    他點頭。“她說每年一到他的忌日,你總會到台東來探望他父母,最近因為他父親生病住院,你每個月都會來。”


    “為什麽……承歡會告訴你這些?”


    “我問她的。我問她為什麽你堅持不能再有愛情,她把你大學時候跟前男友的事情告訴我了。”


    這麽說他全都知道了?善雅瞠視麵前的男人,心慌意亂,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痛楚,她不想讓外人知曉。


    承歡怎麽能夠告訴他!


    就算他的陽光魅力凡是女人都難以抵擋,但承歡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該如此輕易便出賣她的私密往事,他究竟施了什麽法術?


    她又怨又惱,快步離開醫院。


    他跟在她後頭。“你去哪兒?我開車載你。”


    “不用了!”


    “善雅、荊善雅!你生氣了嗎?”


    對,她生氣了,他不該擅自闖進她的私密世界,她並不想與任何外人分享。


    “你別跟著我!”她想驅離他,早該趕走他了,不該放縱他一直在自己身邊圍繞。


    他卻堅持跟著她,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醫院外頭,此刻正是黃昏時分,日輪半落,彩霞滿天。


    他見她走得急促,眼看無法攔住,索性伸手扣住她臂膀。“善雅,你聽我說。”


    她幹麽要聽?


    她被他拖住,躲不開,氣得簡直不知怎麽辦才好。“我不是要你別跟著我嗎?你放開我!”


    “我偏不放。”他耍賴。


    怎麽會有這種男人?她好怒。“我真的生氣了,高風,請你放開我,聽見沒有?”


    “我說了,我不放!”


    “你——”她驀地揚手,掌他耳光。


    又打他了,這是第三次了。


    兩人彼此相望,各有所思。


    她用力咬唇,自覺懊惱,怎麽每每在他麵前,她就會控製不住脾氣?她明明不是那種歇斯底裏的潑婦啊!她羞憤難堪,但看在他眼裏,她因憤怒染紅的頰,以及那雙燃著燦燦火光的眸子,比平常更漂亮、更吸引他。


    這就是她發怒時的模樣嗎?就連生氣的時候,她還是個淑女,一個美得不尋常的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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