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纓坐在馬車內,一手去掀簾子,一手握拳在腰上捶。


    馬車誠通無阻,到了城門官跟前,馬鞭子一甩,直接入內,竟是攔也不攔。


    「居然就這麽放行了?」


    同坐在馬車裏的,是兩個穿著一般無二的丫鬟。生得高壯一些的,是馮纓平日在盛府用慣了的綠苔,另一個身形纖細,麵容素雅的叫碧光,聽天使說是她皇帝表舅專門安排,一路上伺候她用的。


    從河西過來的一路上,馮纓已經知道皇帝表舅挑中碧光的原因了。


    碧光是個聰明的,博聞強識,問什麽都能答什麽。馮纓無趣時便拉了她聊天,倒是也能天南地北聊上許多。


    她這麽問,碧光果真在旁答道:「車夫是張公公的人,馬車上又掛了陛下的信物,城門官自然不敢阻攔查驗。」


    馮纓舔了舔嘴唇:「這不好。回頭要是有人使壞,那不就平白給人開了方便大門。」


    碧光一愣:「都是……陛下的人,還不至於出那樣的岔子。」


    馮纓不說話,靠著車壁繼續往外頭看。


    她是第一次聽到平京的鼓聲。從前的電視劇、小說裏雖然都會提到,古代的城池裏會設有鍾鼓樓,預警報時,晨時日暮都會以鼓聲告知百姓一天的始與終。但是親身體會到,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平京,大啟的國都,分明是一座雲氣升騰,寶光閃耀的城池,從晨曦灑下的那一刻,這座城池就在極盡全力地展現它奢華絢麗的一麵。


    尤其是進城之後,看著沿街的熱鬧,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混著各色吆喝聲,和空氣中飄散的屬於食物的特殊香氣,都叫人從骨子裏生出一股淡淡的慵懶。


    馮纓再沒比現在更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真真正正地離開了生活了二十年的河西。


    河西沒有鍾鼓樓,那裏隻有烽火台。


    河西也沒有可並排走六輛雙馬車的街道,隻有狹窄的一下雨就濺起各種汙水的爛泥路。


    河西更沒有這裏人從心中自然而然散發的對安居樂業的歡喜,隻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及時行樂。


    如果不是皇帝表舅那道召她回京嫁人的口諭,馮纓還真沒打算離開盛家,回平京討生活。


    好在大舅舅後來問清楚了,表舅隻是怕她在河西蹉跎太久,沒打算讓她盲婚啞嫁,隨便把她指給一個三條腿的男人。


    他們八月離開河西,因為不必趕路,所以一路上慢慢悠悠,十月才到平京。


    說起來是為了讓她鬆快鬆快,順便遊山玩水,可習慣了在馬背上奔來跑去的馮纓,恨不能跟著先行回京的天使,騎著馬,撒開蹄子就跑。


    她望著車外發呆,難免讓身邊的碧光生出了誤會。


    碧光是在平京長大,雖然是個下人,可也是良家子。見二姑娘撩著車簾一直盯著外頭看,她心裏一陣酸楚,隻當二姑娘在河西那樣貧瘠的地方過了太久,一朝回了京對什麽都充滿了好奇和讚歎。


    她原以為河西那位名揚天下的女殺神,女羅刹,該是傳聞中那樣生著結實的臂膀,身壯如牛,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


    可見了人才知道,分明也是位嬌俏的姑娘,隻是比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多了幾分難能可見的英姿勃發。


    「二姑娘,等今日見過老爺夫人後,奴婢再陪著二姑娘上街轉轉吧。」


    碧光說話時總是輕輕柔柔的,哪怕是規勸,也說得極其聰明,不會教人聽得心裏不舒服。


    馮纓聽了笑笑,指了簾子外,把綠苔叫到身邊。


    「那好像是酒壚。咱們下回去那吃酒。」


    「姑娘,那看著像是胡姬開的酒壚。你上回還說胡姬的酒不好吃。」


    「啊,可這家的酒聞著很香……」


    主仆倆一轉眼,就著「酒」字聊開了去。一旁的碧光忽然覺得,陪二姑娘上街的時候,恐怕還得多帶幾個人,萬一吃醉了酒也好抬回家。


    馬車穿街走巷,一路順暢,慢慢悠悠就轉進了一處寬敞的街巷。這條街巷不像外頭的街道多的是迎來走往的人,反倒隻零星走著幾個下人模樣的男男女女。


    沿著街巷看兩遍,皆是高宅大院,光是圍牆就足有兩人高。


    偶然經過幾處院門,門內照壁正正擋著,壁上雕了點東西,要麽是鬆鶴延年,要麽是喜鵲登門,再不濟還有大片花卉圖紋,看著就覺得熱鬧。


    「這街從前叫折桂巷。幾年前改了名,如今叫通濟巷。再往前,就到二姑娘家了。」


    碧光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注意著馮纓,留意她臉上任何一點變化。


    馮纓扯了扯嘴角,放下簾子:「我記得二十年前還叫折桂巷,怎麽突然就改了名?」


    「隻是陛下一個小小的笑言,便叫平京知府做主,改了名,從此叫做通濟,表往來通達之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歪打正緣 卷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畫淺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畫淺眉並收藏歪打正緣 卷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