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宇光離開後,雨點越來越密了。


    孔慧芳並沒有進屋,她盯著沈妍轉了一圈。她發現八年前那個滿眼驚恐的小女孩,如今已經出落得比她還高了,而且還挺標致的。她心想:這難道不是我的功勞嗎?


    她幽幽地說:“克星,咱們今天把話說開了。”


    沈妍對於孔慧芳這種目光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並不看她。她隻是眼睛毫無焦距地看著前方,一副聽憑發落的表情。


    孔慧芳接著說:“我如果當年不收留你,此時你說不定已經流落街頭了。我給你吃給你穿,供你上學,圖什麽呀?還不是希望有朝一日把你嫁出去,掙點聘禮錢回來。現在好,你竟然說你不嫁給苗宇光了,虧你還想得出來。以你的窮酸樣,去哪能找這麽好的人家呀。”


    “……”


    雨點越來越密了,沈妍還是定定站著。孔慧芳也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你是不是早就盤算好了,等高考過後就跟苗宇光掰了?”孔慧芳在雨中提高了聲音,“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不跟苗宇光結婚還可以繼續上大學。現在不管你是考上清華還是北大,我都不會再為你多花一分錢。還有啊,苗家那三十萬,你必須得還上。”


    “憑什麽是我還呀?”沈妍終於開口了。


    孔慧芳舉起手準備一記耳光刮過來,手卻被沈妍抓住了。


    孔慧芳馬上的把另一隻手裏那張草稿紙扔掉,過來抓沈妍。嘴裏叫著:“你這克星,你這小賤人,竟然敢還手?反了天不成?”


    而沈妍兩隻手緊緊抓住孔慧芳的兩隻手。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大喝:“都幹什麽呀?”


    沈妍聽見叔叔沈富文的聲音,循聲望去,隻見沈富文手裏撐著一把破傘從大門走進來。看他疲憊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剛從牌桌上下來。


    沈富文在門口就聽見妻子孔慧芳的尖叫聲了。他接到苗宇光的電話就從牌桌上退下來,急匆匆地趕回來。沒想到她們還是動起手來了。


    “死鬼,你沒看見嗎,這個小賤人打我,她竟然敢打我。”孔慧芳惡人先告狀地叫著。


    沈富文已經走到她們跟前,扔掉手裏的傘,上去拉開她們兩個。可是孔慧芳卻還是緊緊抓住沈妍。


    雨越下越大了。


    “你先放手!”沈富文看著侄女說。


    他已經有半年沒見沈妍,發現她又長高了,或許是她頭發濕噠噠地貼在臉上的原因,看起來更瘦了。


    沈妍用力甩開了孔慧芳的手。可孔慧芳突然掙開沈富文的手,向沈妍撲過去,隨即兩人同時倒地,孔慧芳不但手腳不停,嘴裏的話更不堪入耳。


    沈富文終於發火了,蹲下去照著老婆的臉一拳過去,吼著:“好了,你也不要太過分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德性呀!”


    沈富文把沈妍拉起來。再怎麽說,沈妍還是他親哥哥的女兒,而且他明白自己的老婆是什麽貨色。他扶起沈妍之後,想扶她進屋,卻被沈妍甩開了。


    孔慧芳躺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邊哭邊罵沈家的祖宗十八代。


    沈妍摸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叔叔,她就是想不通:溫文爾雅的爸爸為什麽會有個嗜賭如命的弟弟。


    她心裏滿是悲憤。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之後說:“叔叔,我與苗宇光的婚約已經解除了。不過你不用擔心,他答應我,不會為難你的。還有,你欠他家的三十萬,他答應我暫時不追究,我日後再還給他。就當是報答你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


    沈富文一臉錯愕地看著沈妍:原來是這樣呀!他心底也馬上騰起一陣怒意。


    雖然苗家答應不追究那三十萬,可是也意味著以後苗家再也不會對他施舍丁點了。這時,他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可他看著沈妍毅然決然的表情,是那麽像他的哥哥沈珂,他馬上又搖了搖頭,否定掉。


    沈妍看了看還躺在地上的孔慧芳,又轉臉看著叔叔說:“叔叔,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以後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你們也好自為之吧!”


    說完,沈妍撿起地上髒兮兮的書包跑出去了。


    沈富文這時才發現地上那張草稿紙,他彎腰撿起來盯著上麵模糊的字跡。這時一個伴著閃電的霹靂響起,大地似乎都顫動著。他抬頭看看黑壓壓的天空:作孽呀!


    ==


    沈妍冒雨跑出那棟房子,走在泥濘的街道上。街上的人家幾乎都關著門。她此時竟然不覺得難過,反而有了真正解脫的感覺。而且腦海中出現的隻有八年以前的記憶:


    她坐在爸爸脖子上,媽媽總是嘮叨說爸爸終將會把女兒慣壞的。爸爸總是背著媽媽偷偷買冰激淩給她吃。她被媽媽逼著穿著紅舞鞋去練舞,媽媽總是說會跳舞的女孩最美。


    這時,她不自覺在泥水裏舞動著生硬的動作。


    爸爸平日裏從來不喝酒,但是每次她過生日,爸爸和媽媽總會喝掉一支紅酒。後來她才知道自己的生日竟然也是爸媽的結婚紀念日。卻也成了他們的忌日。


    她思緒飛揚,可是令她迷惑的是:八年前,爸爸為什麽是在趕回來給自己過生日之前就喝了酒呢,媽媽卻也沒阻止他開車?


    沈妍身處灰蒙蒙地雨簾中,腳下的舞步似乎卻越來越流暢。


    當“仙峰山公墓”幾個字樣出現在眼前時,沈妍才清醒過來。這時雨已經停了,她身上還是濕噠噠的。


    大雨過後的墓園裏,顯得空曠而陰森。


    沈妍對墓園遠沒有對醫院那麽恐懼。她來到了那座立著兩塊墓碑的墓地前。奇怪的是周圍並有野草叢生。


    她站在墓碑前,盯著兩塊墓碑上的相片,爸爸還是那麽英俊年輕,媽媽還是那樣優雅地微笑著。她上去輕輕地撫摸兩張照片,眼淚終於掉下來了。


    沈妍發現這是八年以來第一次如此地想念爸媽。她跪了下來:“爸爸,媽媽,丫丫看你們來了。你們好嗎?丫丫好想你們……”


    接下來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


    沈妍發現自己穿著紅舞鞋在一個大舞台上起舞,台下坐著黑壓壓的人群。爸爸和媽媽坐在第一排,臉上掛著欣慰的微笑。可是跳著跳著,她的腳突然失重,整個人朝地麵倒去。這時爸爸一躍而起,飛到舞台上將她扶起,媽媽也跟了上來。


    她為自己的失誤哭起來,可媽媽卻撫著她的頭發,微笑著說:“丫丫,不哭。再哭就不漂亮了。其實誰都有跌倒的時候,隻是看你是哭著麵對還是笑著麵對而已。”


    爸爸也拍著她的肩膀說:“丫丫,人生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失誤和挫折,與其痛苦地哭著麵對,何不笑著給它點顏色瞧瞧呢!”


    看著爸媽鼓勵的眼神,她破涕為笑……


    沈妍睜開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趴在這裏有多久了。她看看四周,原來已是近黃昏了。她緩緩地伸展著麻木的手腳,耳邊似乎還回蕩著爸爸的話:給生活一點顏色瞧瞧。


    她抬頭望著天空,看見西邊的天空中掛著一道絢麗的彩虹。


    是啊,比起那些連飯都不吃飽的人,自己已經是多麽的幸福了。雖然上大學已是不可能的事,起碼自己還是四肢健全,可以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最起碼自己現在還有個地方住。


    這時,沈妍才想起杜予騰。他已經給自己提供吃住,可自己卻三番兩次地請假,心中升起一絲愧意。


    她緩緩地站起來,抖一抖身上又髒又濕的校服,向墓園的大門口走去。


    以前黃楊區跟泉海市中心還隔著一條荒蕪的海岸線,岸邊零星散落著幾戶漁民之家。可現在這條海岸線被修成情侶路,沿線都是星級酒店和高檔住宅。這使得黃楊區完全融入到泉海市裏去了。


    沈妍慢慢地走在這條情侶路上,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她驚訝地發現,這條路的風景竟然如此美麗。她左顧右盼,欣賞著。隻是路上與她擦肩而過的人都以怪異的眼光看著她。


    而此時,坐落在情侶路上的海灣大酒店在初晚中得朦朦朧朧。三樓的西餐廳裏,人們正在悠揚的鋼琴聲中享受著晚餐。


    陸繼儒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右手的五個手指在桌麵隨著鋼琴的旋律輕輕地彈著。他的眼睛毫無焦距地看著窗外朦朦朧的海景,還有情侶路上稀疏的來往之人,可心裏卻在思量著:已經拜托杜予騰說服沈妍去麵試的事,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說服她。他知道以沈妍的性格,如果知道他在暗地裏幫她,那麽結果隻有一個:拒絕。


    其實,陸繼儒這次的行程對外宣稱是去北京,隻有鍾正才知道他是回泉海市。但是鍾正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回泉海。而他回到泉海市也沒有告訴在泉海市的任何朋友。而是入住相對隱秘的海灣酒店。


    陸繼儒看著情侶路上,黃色的街燈下,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的人。


    突然,一個孤單的身影躍入他的眼簾。他停住手裏的動作,眨了眨眼,再定睛看著馬路上,卻發現那個孤單的身影不見了。心想:難道是自己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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