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不知道嗎?”那學生小心翼翼地瞟了許捷一眼,捂著嘴,悄聲道,“蕭家軍的二當家蕭勇在奉節縣被擒住了,想必蕭家軍這幾日會收斂一些,大家這才敢出家門。”吳議聽得“奉節縣”三個字,心中不由一動,想起來渝州的路上碰到的那位年輕的縣丞。那學生見他不似許捷冷麵冷心,倒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似的,也就打開了話匣子,和自己的老師八卦起昨夜發生的故事。“聽說是蕭二爺帶了一二百人去奉節縣趙家村裏搶糧,反被埋伏在那裏的官兵一網打盡,想必是他們之中出了內鬼,否則,官兵哪能抓得那麽準呢!”“看來奉節縣的官員還挺有本事的。”吳議隨口感歎一句。“聽說帶兵擒獲蕭二爺的就是奉節縣新上任的顧縣丞,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吳議不由抿出一個微笑,看來這位同行之人的運氣不算太差,一到奉節縣就立下了這麽大的功勞,想必以後前途是一片光明了。第90章 救不救吳議暫且放下手頭的工作, 和學生們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響,也算是了解了解渝州的地情。他在沈寒山門下多年, 雖沒學來那副落拓不羈的模樣,但也偷來三分隨性灑脫的脾氣, 對師生輩分那些虛禮本來就不太計較,也便不在這些學生們麵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師長架子。學生們也開始發覺, 這個新來的醫助教不光像傳聞中一樣飽見多識, 更兼一副溫文爾雅的好風度, 不似許捷冰塊似的一個人, 自然更生親近之意, 什麽事情都願意和他說道說道。“聽說天皇天後即將遣軍來剿滅蕭家軍, 不知到時候會命誰統軍掛帥, 吳先生, 您才從長安來, 可知道什麽消息嗎?”吳議搖搖頭。在大明宮中, 知多就是錯多。學生們從這位年輕的助教先生口中沒掏出什麽八卦新聞,便失望地一哄而散去。吳議這才從人群中脫了身,回到許捷身邊, 重新撿起手頭的工作。“這一回怎麽樣?”他問。“大狗倒是睡得挺安靜的。”許捷抬起頭來,目光從遠遠幾個學生的背影身上一掃而過, “就是旁邊幾個小狗崽子, 叫得有些太吵了。”“小狗都是皮的, 長大了就老實了。”吳議假裝聽不懂這話裏的譏諷之意。他遙遙望著這些青蔥年華的學生, 不由想到了自己遠在長安的那個小徒弟。李璟也該到了這樣吵吵鬧鬧的年紀了吧?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結交什麽朋友, 又有沒有人陪他嬉嬉笑笑呢?想到自己那個素來獨來獨往的小徒弟,吳議不由抬眼遠望長安,仿佛能看見李璟那堅韌而挺拔的少年背影。南來的風撩動起他的發絲,將遠目的視線和淡薄的思念一起送到遙遠的北國。——感慨過一番,吳議還得繼續手頭的工作。吳議和許捷二人鍥而不舍地實驗了近一個月,麻醉的最終方劑還沒有定下,倒是研究出了狗肉的一百種吃法。“照咱們這樣吃下去,下個月就該喝稀飯了。”和吳議相處了一段時間,許捷也略會說兩句玩笑話了。“也該吃點清淡的降降火了。”吳議陪他笑一句。笑完了,兩人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其實麻醉的方劑都已經大體擬定,在狗身上做的實驗也已經十拿九穩,隻是從來沒有在人身上施展過,所以還不敢擅自定下方案。“實在不行,就讓我‘以身試法’一回,就知道能不能行了。”許捷道。吳議斷然搖頭:“要來也該是我來,我若出了什麽三長兩短,許兄還可收拾場麵。但許兄若是出了什麽事情,這官學可就辦不下去了。”兩人正爭相要做第一隻小白鼠,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雨似的腳步聲,一個氣喘籲籲的小廝從門口一陣小跑攆過來,照麵便撲通一身跪在二人身前。“求二位神醫救救我家主子吧。”“你家主子,可不就是秦娘子?”吳議不認得此人,許捷卻是知道的,他見這小廝行色匆匆,心頭已道一句不好,趕緊抓住重點問,“她怎麽了?”那小廝一口氣沒勻上來,便撥拉算珠似的劈裏啪啦道來:“唉,夫人上一回喝了您的藥,不過三四日的功夫,底下果然有蝦蟆子樣物隨血而下,瀝瀝而出,一直到今天都還有,並也不知道排幹淨了沒有。今天不知怎的,夫人突然說見了紅,也流了些血,這會子已經人事不清了。”說罷,朝吳議和許捷兩個猛地磕了個頭:“求求二位神醫挪步咱們府上去瞧一眼,也好叫我交差呀。”吳議心中一震,下意識和許捷對視一眼,果然見他眼中亦是一片隱憂。“速速帶我們去見你家夫人。”那小廝忙誒了一聲,才領著兩人登上守在外頭的馬車,一路快馬加鞭,不過片刻功夫,就已經攆到秦府前頭。秦府門口早立一個瘦長的青年,細長的脖子左右一引,像隻才出洞的土撥鼠似的,著急地左右張望。一眼瞧車馬回來,馬上走上前去,掀開車簾,見兩位醫助教都被請來了,在胸腔裏上躥下跳的一顆心才算是安定下來。他撫了撫心口,暗道一聲阿彌陀佛,趕緊請兩位大夫下車。“秦二爺,這到底怎麽回事?”許捷一麵隨他快步疾走,一麵簡略地問問病情。秦二哪裏敢有半分隱瞞,也不過是小廝交代的那幾句話,車軲轆似的又說了一遭。三人匆匆趕到秦娘子的病房,連輾轉呻吟的聲音也聽不見了,唯有空落落的鳥鳴混著婆子丫頭喧鬧尖叫的聲音,針尖似的紮進人的耳朵裏。“快快快,快去請南山仙人來做法!你,快把這碗香灰灌給夫人喝下!”“喝什麽喝?”許捷也顧不得忌諱,直接撩開簾子,一手搶過婆子手中的水碗,砰一聲砸在桌麵上,“若這種東西有用,還要我們這些做大夫的做什麽?”他本就生得冷峻,一雙眉眼不抬還好,一抬便如刀劍出鞘,要生生剮掉人的一層皮似的。在這種冷如冰霜眼神之下,那婆子本憋在心頭的一股火氣也就硬生生咽了下去,隻訕訕一笑:“咱們這是舊裏的老規矩,您來了,自然是您說了算,我這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