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推杯換盞間悄悄倒掉不少酒水,也隻有三分薄醉而已,見劉刺史和武三思糾纏著去了廂房,便悄不做聲地從後門溜走。他既沒有去劉刺史準備好的廂房休息,也沒有回裴源打點好的軍帳之中,反而是趁著朗朗月光,悄悄踏上出城的路。剛走到城門口,便見前麵一個黑黢黢的影子一閃而過,心中正生疑竇,已經被護城的侍衛攔下。“這位公子,眼下已經過了定昏的時候了,你要出城可得等明天了。”特殊時期,戒備森嚴,守門的侍衛亦不敢有分毫懈怠,分了三撥日夜不休地輪班倒,誰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捅下簍子。“那前頭那個人為什麽能出去?”李璟刻意不提自己的身份,先套出侍衛的話來。“那一位是奉節縣丞,有公務在身的。”侍衛見他錦衣華服,也不似本地口音,正一頭霧水,李璟已伸手示出自己的官印。“原來是郡王爺,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郡王爺恕罪……”幾位侍衛正欲行禮,便被被李璟匆匆攔下。“看守城門,是你們的職責所在,你們嚴謹行事,正是應該被嘉獎的,又何罪之有呢?”他微微一笑,墨黑的眼眸折出明明月光。這幾位侍衛本以為自己開罪了長安而來的貴客,心中正惶惶不安,沒想到這位郡王爺並沒有作威作福的勢態,這才安下心來,忙放他出城。“郡王爺這大半夜的,是要去做什麽呀?”等李璟走遠了,幾個侍衛才敢聚攏過腦袋,悄悄議論剛才的少年郡王。“應當是去視察城外民情了吧?”他們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理由了。“早聽說南安郡王少年俊傑,如今一看,果然氣度非凡。”一個腦袋稍微抬了起來,遙遙望著已不可見的李璟的背影,眼中不乏欽佩之意,“咱們渝州城來了這樣一個人物,一定能擊潰蕭家軍的。”“我看倒不怎麽樣。”另一個腦袋搖了搖頭,“那為首的武將軍可是出了名的草莽將軍,怎麽可能打勝仗嘛!”……侍衛們的絮絮低語倒是猜中了一半。李璟的確是去城外一座民宅之中,但還沒敲門,便見裏頭燈火幽明,如不定的鬼魂,心中已敲下一顆棋子。裏頭的可不是什麽孤魂野鬼。看來那位顧縣丞已經先他一步,造訪了這家與蕭家毛子常來往的人家。他悄悄潛藏在一棵大樹後頭,等顧安離開了這戶人家,幽幽的燈火也驟然一黯,才轉身出來,重新敲開這戶關鍵的門。那人家估摸著以為是顧安有事折返回來,開門開得也幹脆利落,伸出一個又細又長的脖子:“顧縣丞,您還有什麽事……”話音未落,人就已經往裏一縮,順勢便要把門重新關上。李璟抽出腰間的佩劍,穩穩當當地卡在門縫之中,冷厲的刀鋒之上,卻是一道溫和的笑容:“您別怕,我不是什麽毛子。”那又細又長的脖子才蝸牛似的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仔細打量著月光下這個俊俏的少年,見他頗有翩翩佳公子之態,才放下心來,鬆開手下的勁,但狹長的眼睛裏任然充滿了警惕。“敢問閣下是……”“我是渝州司馬李璟。你就是秦二爺吧?”李璟信口胡謅了一個官名,才秦二神態猶豫,才補了一句,“我聽說你家常為蕭家軍繳納糧草,可有此事?”秦二爺這才信了他的話,苦笑著點了點頭:“咱們這方圓百裏的,誰還沒有被他剮過一層油水的?不過為了圖一個全家安生罷了,還望官爺體諒體諒咱們這些平頭百姓。”李璟眉頭微蹙:“你放心,眼下長安三萬援軍已到渝州,想來不日就能攻下蕭家軍,還你們一個太平世道。”秦二爺見他滿臉正氣,的確不是什麽歹人,才開了門請他進來。“這味道是……”李璟自幼學習醫術,雖然還沒達到沈寒山那樣的水準,但也嗅出空氣中不同尋常的腥氣。這味道,是魚腹草。秦二爺“嗨”了一聲:“這還是吳先生的叮囑,說是魚腹草可以治療熱毒瘡瘍,也難為他身在蕭家大寨中,還想著拙荊的病況呢。”說罷,自己先歎了口氣:“吳先生這樣好的人,怎麽就被毛子抓了去呢!”李璟心中一動,問他:“他原話是如何說的,你一字一句和我再說一次。”秦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按照李璟的吩咐,一字一句老老實實把吳議的話複述了一次。“他讓我盡管去買些魚腹草,搗碎後細細地敷蓋在傷口上頭,很快就能藥到病除了。”搗碎魚腹草?李璟心中一動,笑意先攀上了臉頰:“你放心,吳先生說的有理,的確是應該用魚腹草細細地敷蓋傷口。”說著,便起身和他告辭。“你放心,吳先生這樣好的人,我一定會把他救出來的!”第97章 突襲李璟剛踏出秦家的大門, 便瞧見大樹底下立著一枚瘦長的人影。逶迤於地的影子在夜風中拂動如波瀾起伏的池水, 而立足其中的人卻絲毫不為撼動。顧安笑眼眯眯地望著李璟,擺明一副久候多時的架勢。“沒想到郡王爺也和下官想到一處去了。”顧安深深望了眼燈火黯淡的秦家,目光從李璟凝重的神色上一掃而過, “聽聞郡王爺也是習醫之人, 應該聽懂了吳先生的暗語。”“吳助教身在敵軍寨中, 一定是有所把握, 才會放出這樣的暗語。”李璟緩緩撫過身側的佩劍, 眼睫低垂,篩下朗朗月光。顧安盯著他忽明忽暗的眼睛, 試探地問道:“我們是否要將此事上報討逆大將軍?”李璟沉思片刻:“不可, 一旦武將軍得知此事, 一定會調兵遣將,固守城池, 三萬唐軍不動則已, 一動便會打草驚蛇。蕭毅隻要知道自己的計策暴露, 一定會藏頭不出,和我們消耗下去。”顧安也正是這個想法:“蜀道艱難,若敵守我攻, 是為下策。現在唯一的辦法, 隻有暗布伏兵, 等待蕭毅的偷襲。”說罷, 才亮出今天真正的目的:“敢問郡王爺, 這三萬唐軍之中, 有多少兵馬可以聽你的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