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一吻,旋即低下頭來,伏在他頸畔低聲耳語:“你若是長眠不醒,我也必將隨你而去,不會讓你伶仃孤苦在九泉之下。”灼熱的氣息撲在耳廓,在吳議白皙的臉上擦出些許緋紅,他雖然知道這孩子一向對自己有些癡纏之情,卻不知道其情根深種,已經到了生死相隨的地步。心跳也跟著這句話,無端開始砰然擂動,回蕩在自己的腦海,怎麽也消停不下去。“師父,我是認真的,絕非兒戲。”溫柔的耳語帶著暖烘烘的氣流,一起灌入自己的耳中,吳議隻覺得心跳如鼓,李璟的一字一句夾在鼓點之中,砰砰地敲擊著他的心門。“郡王爺。”那禁卒不知裏麵的情形,小聲道,“一炷香的時間已經到了,您還是請回吧。”吳議仿佛被一語點醒似的,不由低下頭,才發覺自己仍然和李璟五指交纏,忙低聲道:“鬆手。”李璟這才鬆開手,依依不舍地回望吳議一眼,回轉身去,臉上的柔情萬種皆已散去,隻剩下一副冷肅的神情。那禁卒悄悄覷了吳議一眼,見他除了臉色略微有些飛紅,並沒有什麽別的異樣,這才放下心來,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李璟。第114章 暗子李璟走後, 吳議便像沒事人似的, 又重新拿起手邊的書卷, 對著朗朗月光細細研讀。誰也沒有發覺,他的袖口中已經多藏了一枚小小的藥瓶。那禁卒提心吊膽地在門口守了半個時辰,直到吳議放下手中的書卷躺下休息, 才放下心中的疑惑, 揉著乜斜的眼睛休息去了。如此相安無事地過了三日。日子就像漸漸煮沸的水,在平靜之中仿佛蘊蓄著什麽即將爆發的陰謀。到了第三日, 輪班的禁卒來傳喚吳議的時候,才發覺對方怎麽喊都喊不答應,心中覺得不太對勁, 便走上前去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吳太醫?”還是沒有反應。他心中登時一驚,趕緊將人翻轉過來, 才發現吳議整個人早已斷了氣了,這才慌慌張張地請了仵作來驗明屍首, 接著馬不停蹄地回報狄仁傑。“死了?”“是。”那禁卒頂著一額的冷汗, 聲音抖如篩子,“下官已經請仵作來瞧過了,的確是一絲氣息都沒有了, 身上也沒見一處外傷, 恐怕是因驚悸而死。”驚悸而死?狄仁傑不由在心中冷笑一聲, 他之前提審吳議的時候, 這人還鎮定自若, 對答如流, 一副天塌下來也屹然不動的架勢,怎麽過了三天的功夫,就突然驚悸而死了?“這三日以來,可有什麽別的人靠近過他?”那禁卒焉敢再瞞,隻好將李璟探望吳議之事抖落得清清楚楚。他偷偷覷著狄仁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辯解:“但下官那日就守在牢房門口,這二人除了談了兩句話,根本什麽也沒有做啊!而且吳太醫係突然暴斃,斷乎不可能和南安郡王有什麽關係呀。”“糊塗!”狄仁傑不由拍案一怒,卻也追悔莫及:“南安郡王素為天後鷹犬,你讓這樣危險的人物接近證人,不正是給了幕後之人一個可乘之機嗎?如今線索一斷,幕後真相便如脫線風箏,再也不能追得了。”那禁卒這才恍然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慌忙間雙腿一折,砰然跪在地上:“小的知罪,還請狄公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小的這一回吧!”“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其中機密,怎麽還敢妄圖獨活下來?”狄仁傑痛心疾首道,“吳議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有他先例在前,你又安有活路?”那禁卒本不過惶恐狄仁傑的懲罰,卻未曾深思到這一層,一聽此話,才回過神來,隻恨自己被一袋金子蒙蔽了雙眼,恐怕要將命都賠進去了!他不由冷汗涔涔而落,整個人如置身寒冬之中,忍不住地瑟瑟發抖。“狄公,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歲兒女,小人不能死啊狄公……”狄仁傑怒意磅礴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終究隻能化作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老夫會替你安頓好你的家人,你這幾日就回家好好侍奉老母吧。”吳議的死訊,就像一顆炸入油鍋的水,在本來就已波瀾四起的局麵上又掀起一陣新的風浪。“父親,這都是兒子的過失,沒想到那吳太醫竟然畏罪自殺了……”張漪跪在張文瓘的病榻前頭,滿臉追悔之色。“畏罪自殺?”張文瓘聲音如一根蛀空的木頭般嘶啞而低沉,輕得好似一粒灰塵都無法吹動似的,透露出一種病人所獨有的虛弱氣息。張漪低聲道:“狄公都這樣拍案了,想來也隻能將此事草草了之。”李璟探監之時,吳議還全須全發好好的,就算想要問罪,也實在有些牽強,唯一的說詞,便隻能是吳議不堪重負,畏罪自殺了。張文瓘眼珠一滑,目光落在兒子垂頭喪氣的臉上,語氣中不由帶了三分力度:“此事決計不能草草了之。”“父親的意思是……”“扶我起來,我要親自去麵見太子殿下。”張漪不由一驚:“父親重病在身,何必親自勞動?”“我雖病重,還未老死。”張文瓘眼神一肅,劃過一絲決然,“天後既然敢殺人滅口,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這件案子不能就這麽算了。”見他如此堅持,張漪也不敢忤逆了自己父親的意思,隻好備好了馬車,親自攙扶著張文瓘登車趕往東宮。馬車將將趕到東宮,便瞧見一個白發鶴顏的老者從殿中慢慢悠悠地走出來,他眉目深鎖,眼神凝重,腳步沉沉,仿佛心懷千斤重負。張漪扶著自己的父親,向這位東宮重臣點頭行禮:“劉公,您也來了。”劉仁軌一瞧見張文瓘親自趕來,心中知道這位同仁的來意,卻隻是歎息著搖了搖頭。“太子殿下說了,現下誰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