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沒有我……就算他知道,還是要離開的……」原來是她哭了,難怪這雨水嚐起來鹹得很,既然哭了,就讓她淚崩個夠吧,她就哭今天而已。


    溫尋蝶與鳳歧對看一眼,情呀、愛牙,是世上最難解的謎團之一,他們外人根本不便說什麽,當中的酸甜苦辣隻有當事人才能夠體會。


    「你要哭,回客棧哭吧,晚了危險呀!「況且西北方有雨雲,就要往這裏蓋過來了,「看來不久就要變天啦」」


    「客棧……客棧收了……我回去隻會更難過……連阿行也走了……要下就讓它下吧,老天爺又不是第一天對我這麽糟糕……」最好把她衝成一灘毫無知覺的爛泥巴,這樣她就不疼了、不痛了。


    「收了呀?」溫尋蝶與鳳岐又對看了一眼。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很多事說變就變,沒有預兆的,隻是一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她一個小小泥娃兒,怎麽撐得住?「乖,別哭呀,有委屈跟溫姊姊說,說出來會輕鬆點。」


    泥娃哭得更傷心了,抽抽噎噎地把燕行離開跟客棧的事說了一遍,鳳歧與溫尋蝶聽得迷迷糊糊,泥娃說她喜歡上的人不見得喜歡她,就算喜歡她也不能喜歡她,因為門派規定一生不得婚配。


    「歧哥哥,你不覺得泥娃娃形容的很像青玉門的規定嗎?」該不會有青玉門的弟子來逛龍虎會,結果兩個人看對眼了才發現相知不能相守,一個落寞離開,一個黯然神傷,淚流不止吧?


    「確實是。」除了少林僧人不得婚配,隻剩全真教跟青玉門了吧?


    「對……阿行就是青玉門的,而且他還是掌門呢……」泥娃擦幹眼淚,馬上又有新的迸出來,「他說他是為了師父、師叔還有寒姑娘才到潛龍鎮裏渡人贖罪,他很自責把寒姑娘逼死在潛龍潭裏,我真羨慕那位寒姑娘,阿行一定很喜歡她。」


    「要命!」溫尋蝶抖了一下,這種故事聽得她渾身發涼,「你說你不知道要去哪兒,不如跟我回去吧?我家在銅安是開茶館的,叫春鬆居,你來正好當跑堂,跟你本業一樣,做起來快又上手,如何?」


    「茶館嗎?若你們不嫌棄,就勞煩二位了。」無根浮萍,沒了著地生機,到哪兒都是一樣,有地方去她當然要把握,泥娃擦幹眼淚,連淚痕都使力抹去,像是要把過去塗白,重新出發,隻可惜,有個人影,她再使力費力,就是消不去一絲一毫,「…,,我跟你們走了,燕行回來豈不是找不到我?」


    「那也要他回來不是嗎?三年五載過了,看他還記不記得你……好了,別哭喪著一賬臉,你不適合這表情,這樣吧,我丈夫祖上跟青玉門有些交情,我讓他上青玉門捎口信給你說的阿行,告訴他你被我們帶回銅安了。」她對青玉門沒啥好印象,但總不好對著泥娃數落,隻能識相點噤口了。


    「……喂!」鳳歧抗議,他壓根兒不想再踏上青玉門一步,但溫尋蝶此刻聾了。


    「要不要跟燕行說一下銅安怎麽去?我怕他不知道路——」泥娃話才說一半,溫尋蝶耐性就沒了。


    「他想見你,就算是天上瑤池,他都會想辦法做個雲梯爬上來,你擔心這麽多隻會跨不出去!」女人家就是這點麻煩,喜歡上了就跟灘泥似的,想搓出個形狀來都難。「你先跟我們回銅安,其他的事順其自然,你們倆要是有緣,命運會安排你們重逢的。」


    「有緣,自會千裏相會嗎?」泥娃見溫尋蝶點頭如搗蒜,除了這項說法,她還能有其他的選擇嗎?早就習慣把人生交給命運決定方向,此時此刻,難不成請鳳歧領她上青玉門,來個死纏爛打嗎?「就聽溫姊姊的吧,鳳大哥,我們剛認識不久就麻煩你這麽大的事,真對不住。」


    「沒關係,我娘子難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隻要我做得到的,通通都是小事。」難得見她熱心春鬆居以外的事,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這小不溜丟的泥娃娃。


    「跟你以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的姑娘家相比,九牛一手吧?」溫尋蝶笑得迷人,戳在鳳歧胸膛上的指尖力道可沒節製的。


    「我就知道你吃醋。」他可開心了,握住溫尋蝶的手,濃情蜜意,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難?更何況是個他不放在眼裏的小小青玉門派。


    「跟你說了多少次,在外頭給我收斂點!」溫尋蝶抽回手,眉間可沒見怒意。


    泥娃看著他們倆一來一往,好生羨慕,她也好想有個伴,有個知她、憐她、懂她、愛她的男人。


    「謝謝溫姊姊收留我,我會賣力工作報答你的。」她沒資格想這些風花雪月,先把自己安頓好,三餐溫飽為優先。


    再說,天下男人如過江之鯽,偏偏她看上眼的,是條高不可攀的蒼龍。


    【第五章】


    燕行踩上最後一階的參天梯,藍白相間的神武主殿在兩道龍柏夾道之下,更具武嚴,主殿下,石柱盤龍各踞一方,紅底嵌白珠的大門向內開敞,殿中一座三丈高的鍍金神像右手持劍,左手揮拂塵,正是青玉門開山祖師,清泉道人。


    按照以往慣例,此刻弟子應在演武場操練才是。


    燕行老馬識途,不用理召、理宣指引,火速往主殿東邊走去,數百人操練套路的情景不久便映入眼簾,該是氣壯山河的景象,卻惹得燕行蹙眉不快,立馬怒吼。


    「如此散漫,成何體統!」出拳不正,弓馬鬆散,隊形歪七扭八不見棋盤分格,燕行怒火上揚,從演武場四方擺放的兵器架上,抽出齊眉長棍,飛躍而上,盤頭擺棍劈向場內弟子。


    他削劈弟子後膝。「後腿要直!」點打弟子腰腹。「腰杆要穩!」壓進弟子上臂。「出拳於眉心中間,脅下挾緊,連基本功都不紮實練,不如到山下幫農夫種田!」


    眨眼之間,數百名弟子倒的倒、散的散,正要怒斥來者何人,演武場上見過夙劍掌門的「理」字輩橫眉豎目還來不及收回,便嚇得單膝跪地,拱手高過頭頂。


    「弟子恭請夙劍掌門聖安!」原本不過幾十名弟子彎腰曲膝,聽見「夙劍掌門」,隨即像退潮似的,所有人立刻背脊朝天,無人再敢發一言。


    原本在演武場前設了座高台、撂了張舒適躺椅,好居高臨下掌覽弟子操練情形的夙山,雙腳才剛踩下階梯要好好教訓眼前這名不識相、敢來踢館的年輕人,一聽見是他久違又嚴厲的師兄夙劍回門,嚇得差點滑下台階,一路滾進演武場。


    「師……師……師兄,別來……別來無恙啊,許多年不見,你一點都沒變啊,哈哈哈……」到是他增胖不少,都快是兩倍的夙劍了。


    沒事回來做什麽呢?難道是聽到什麽風聲了嗎?他明明封鎖得很好,膽敢反抗他的弟子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了,難不成還有幾條漏網之魚?


    夙山被頰上肥肉擠到快看不見的雙眼一眯,前陣子理召、理宣請命走訪友好門派,以期年底會友能有往年盛況,今年為了開拓師門基業,忙起來連捎信問安的時間都少了,他竟然忘了此等要事,為了讓青玉門在江湖多有露臉發聲的機會,他還多派了二十名弟子,難道是理召、理宣以走訪之名,行尋人之實?


    「掌門師弟,別來無羔。」燕行立棍站在演武場中,腳邊跪滿數百名青衣弟子,霸氣十足,宛如戰神啥世的姿態,一步一步走向顫巍不已的夙山,語氣如臘月飛雪,「當真,別來無羔?」


    「師兄所謂何事,夙山不解。」武功沒有夙劍好已經夠讓他嘔氣了,現任掌門是他,不星已經將譜牒移除的夙劍,為什麽低聲下氣的人是他啊?


    「接著!所有人退下。」燕行將長棍丟向夙山,遣下弟子,他要好好看看夙山這幾年有無將心思放在修練之上,還是全扔進欲望的無底洞裏,貪戀榮華,追求物欲,「出招,我讓你十式。」


    夙山虎口發能,如火燒般痛苦,就算夙劍讓他一百招又如何?他根本沒有贏麵,「我敬你是我師兄,可不代表你能得寸進尺!別忘了現在掌門是我夙山,而你已經將譜牒移除,早就不是本門弟子了,憑什麽對我發號施舍?」


    「就憑我是鴻渡師父的弟子,第三十二任掌門。」燕行看向夙山身後富麗堂皇的雕蠟金躺椅,心灰意冷,「你勾結外人,盜挖聖山,自立派係,分裂本門,事到如今,你心中就都沒有一個悔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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