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幹脆道:「別聽你母親和妹妹的,她們什麽都不知道,整天就會胡說。璿兒……」他上前一步,望著女兒消瘦的臉龐,心疼不已,抬手捋了捋她鬢前的碎發,輕聲道:「你就顧你自己,想法兒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別的不用你管。長秋殿藏毒的事爹已經知道了,是爹沒用,連累了女兒,你以後不準再幹這樣的傻事了。」


    楚璿想說些寬慰的話,可隻覺喉間酸澀,什麽都說不出來。


    兩人靠得近些時,楚璿發現,父親好像已經開始老了。


    黑發裏已摻雜星星縷縷的銀絲,皺紋爬上了眼角,皮膚也不如印象中的光滑了。


    她還沒有在膝前盡過孝,他就已經開始老了……


    楚璿歪過頭,一滴淚自臉頰滑下,輕輕哽咽起來。


    楚晏忙抬手給她擦眼淚,越擦越覺得心酸,強忍著心裏泛上來的淒鬱,輕聲道:「爹知道你過得辛苦,你再忍一忍,爹會想辦法的,你放心,爹一定會想辦法的。」


    楚璿抽噎著搖頭,撲進他懷裏。


    父女兩相互安慰著,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雲蘅郡主遣人進來催促,楚晏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這一夜自是愁腸百轉的,楚璿明明困倦疲累得很,可愣是睡不著,腦子裏過光影似得不停閃現一些畫麵。


    蕭鳶那垂涎猥瑣的模樣。


    有一夜他突然闖進她的閨閣,她驚惶失措,四處躲閃,卻還是抵不過他的大力氣,被他攔腰抱起扔在了床上。


    幸虧三舅舅聽到聲響過來,把他趕走了。他把瑟瑟發抖的楚璿抱進了懷裏,囑咐她,女子名節要緊,這事不能說出去,更不能對她未來的夫君說,要永遠爛在肚子裏,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不然,他們都在一個屋簷下,蕭鳶又惡名在外,這些事會被揣測成什麽肮髒模樣……


    還有為了讓她進宮,外公對她的哄騙,蕭騰對她的算計,被幽禁時的艱辛和外公對她的不管不問,以及書房裏的那一巴掌……


    楚璿聽見身邊的三舅母已睡得酣沉,輕輕翻身下榻,慢踱至窗前,天邊銀輪皎皎,月光幽然灑向人間,映出寧謐的亭台夜色。


    千餘年前,那個叫西施的美人,是不是也曾孤夜難眠,對月哀愁過?


    她有沒有想明白過,她的範蠡,她的君王,甚至她的族人親人都在利用她,想用她的血肉來築他們的萬頃江山,來圓他們的富貴榮華。而這世上,待她最真心的那個人,或許是被她一直欺騙,一直算計的夫差。


    他明知她是敵國送來的女人,明知她嬌美的麵容下可能藏著一顆異心,卻還是給了她無盡的寵愛和來自帝王的庇護。他從未想過要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麽,除了她這個人,和她的情。


    西施……她為什麽就不能回過身轉向她的夫差呢?


    哪怕有猛虎環伺,哪怕前路艱辛,可她原本也是什麽都沒有的啊。若是敗了不過就是一死,最壞也就是一死,她為什麽就不能提起勇氣為她和她的夫差博一片光明天地?


    楚璿將手伸出窗外,沐在月光裏,有些泛酸地想:她的‘夫差’現下在幹什麽呢?長秋殿裏可還藏著六名絕色美人呢。


    長秋殿,軒窗半開。


    蕭逸打了個噴嚏,高顯仁忙上前去關窗。


    殿中悄寂,唯有更漏裏流沙陷落的聲音。


    蕭逸重又提起筆,赤墨將要落在奏疏上——


    ‘啪’。


    後院傳來一聲脆響,像是打碎了瓷盞。


    高顯仁唉聲道:「準是那幾個姑奶奶又拌起嘴來了,哦不對,聽這響動沒準兒是打起來了,奴才去瞧瞧……」


    「回來!」蕭逸頭也不抬,兀自在奏疏上奮筆疾書,清淡道:「讓她們打。」


    高顯仁邁出去的腿又收回來,瞧著皇帝那高深莫測的模樣,有些疑惑:「陛下,您到底喜歡哪一個啊?您今兒誇玉兒嗓子好,明兒又誇絮兒身段好,後兒又說雲兒筆墨好,要領她回宣室殿,這光金釵玉釵都賜出去十幾支了,還是……」他壓低了聲音:「還是從長秋殿庫房裏拿的,要是讓娘娘回來知道了,她非跟您拚命。」


    蕭逸把批好的奏疏晾在一邊兒,瞥了高顯仁一眼,嗤道:「你懂什麽,她們各個自持有幾分姿色,又有母後撐腰,哪是低眉順眼伺候人的主兒,都想著當娘娘呢。朕捧一捧她們,讓她們先爭個風吃個醋,等東西摔得差不多,規矩壞得差不多,一股腦兒全給她們送回祈康殿去。」


    高顯仁:……


    這……也太……壞了吧。


    他正腹誹著天子的陰險,卻見蕭逸停了筆,抬手撫住下頜,頗為幽怨道:「你說……貴妃明知道她殿裏有六個小妖精,還愣是敢在梁王府住一宿不回來,她心怎麽就這麽大啊!」


    蕭逸越想越覺得委屈,這使陰招除情敵的活兒不該是她的嗎?他全攬過來忙活半天不說,夜裏還得睡冷榻。他堂堂一個天子,俊秀倜儻,一表人才,她怎麽就連一點點危機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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