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太後派人在坊間散播楚璿和江淮的流言蜚語,打亂蕭逸本已著手的立後計劃,母子兩人很是冷戰了一陣。


    起先太後的身邊還有素瓷陪著,覺不出什麽。可後來素瓷在長安生子,坐完月子後被範允接回了淮西,太後膝下空空,連個可說話的人都沒有,才覺出日子清冷,當真孤寂枯燥。


    因此當蕭逸和楚璿態度謙卑且恭順地上門時,她的臉色雖然難看,但卻沒多為難他們。


    這立後之請一提出來,太後自然是不情願的,想起當年親姐姐的無辜枉死在梁王手上,想起楚璿和梁王的那層關係,隻覺一口氣堵在胸前,滯鬱難紓。


    但好在,侯恒苑不放心蕭逸,擔心他無法說服太後,早來祈康殿請過安,把楚璿向他保證過的,會與梁王斷絕來往告訴了太後,又拿皇嗣說事,一番陳情,太後才勉強答應了。


    答應是答應,但瞧著楚璿還是不順眼,沒說幾句,便趕他們走了。


    這一關算是過了。


    眼瞧萬事俱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梁王府的帖子隔個三五天就會被送進長秋殿。


    楚璿心裏早有了計量,凡事都得有個取舍,且在緊要關頭優柔不得。


    連雁遲都知道,這孩子隻能以嫡子的身份降生,而絕不能以庶子的身份托生。她不為自己,為了孩子,也得狠下心闊步往前走。


    但凡事又都有個根須來曆,她在梁王府長到十四歲,不管當初入府的緣由如何殘酷,到底在王府裏受教養多年,總得有個明明白白的了斷。且就算她不去了斷,憑她外公的手腕和為人,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楚璿耐著性子,等收了足夠多的王府帖子,坊間與朝野上下皆知,她辭了無數次的梁王府召請,才迫於無奈,低調離宮,回王府省親。


    白龍駒昂首嘶鳴,馬蹄錚錚踏地,穩當地停在了王府的正門外。


    楚璿由畫月和霜月攙扶著下車。


    門前須彌座上的漢白玉石雕獅子依舊氣勢恢宏,傲姿視天。從前楚璿覺得它很高大雄壯,甚至是猙獰可怖的,可今天站在府門外再看,卻覺得它似乎矮了些,舊了些,再無往日風姿。


    大約歲月無情,風蝕雨浸之下,不光催人老。


    她穿過花苑水渠,進了梁王的書房,這一回倒是隻有梁王自己在,不見蕭騰。


    「璿兒,你可真是難請,我下了那麽多次帖子,終於把你給請來了。」梁王以軟綢布擦拭著手裏的短刃,眼皮都沒抬,漫不經心地說。


    楚璿不等他讓坐,自己徑直擇了把椅子坐,和婉一笑,宛如從前回王府時那般乖巧柔順,慢吟吟道:「若不這樣,怎能讓群臣知道,我並非自願回梁王府,而是受您脅迫?」


    梁王拭刃的動作一滯,轉而抬頭看向她,目光中隱隱透出驚訝與陌生,仿佛從未認識過她一般。


    緘然片刻,梁王驀然笑了笑,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樣,說話都硬氣了。」


    他微頓,眼底劃過一道冷光,麵上笑容依舊慈和:「隻是孩子這樣小,這樣脆弱,還真是讓人擔心,能不能活到他降生的那一天。」


    楚璿絲毫未見慌亂,隻穩穩坐著,道:「若他無法降生,那也是他的命數。可帝王之家向來重視子嗣綿延,我不生,自然有旁人生,少了他也礙不著大局。」


    她抬起頭,柔婉秀昳的頰邊滑下一綹頭發,顯得愈加楚楚:「就像這中宮之位,我不坐,自有別的女人來坐。換成別的女人來坐,這女人身後有家族,有父兄,會在朝中豎另一張外戚之幟,那對外公來說總不是好事。倒不如我來占著這位子,旁人擠不上來,朝堂中也不會驟然冒出什麽新貴來分權。」


    話音剛落,屋裏傳出輕微的腳步聲,楚璿一愣,忙循著聲音看過去,見那鴻雁在天的淡青色薄絹屏風上印出綽綽人影,靜立在書房西側。


    她看向梁王,卻見梁王神色如常,半點要把那人叫出來的意思都沒有。


    楚璿的心突得跳了一下,不知為何,方才那股慌張來得毫無征兆,隻好像乍現的靈光,帶著未經細究的直覺,悄然漫上心間。


    那個幕後黑手。


    這個念頭一旦在腦子裏成形,楚璿就再也不能像方才那般淡然鎮定。


    她一麵與梁王周旋著,一麵分出視線瞟向屏風,屏風本是以濃淡交宜的水墨繪製而成,那抹人影落在上麵,化作了鴻雁振翅背後碧水湛天間的淡淡陰翳,無任何突兀之感。


    天間的一抹陰影,不顯山不漏水,卻無時無刻不在籠罩著人間,伺機聚斂成風雲,狂嘯怒掃這平靜山河。


    楚璿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


    她再抬頭看向梁王,梁王好似也注意到了她的異常,神情一斂,歪頭看向屏風,勁朗的眉宇間浮掠起些許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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