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璿咧嘴一笑,收回身子,重往棋盤上落下一子,道:「好了,該你了。」


    這一切盡被剛來的秦鶯鶯收在眼底,他幸災樂禍地大笑:「哈哈,皇帝陛下竟然也有今天,想當年我和你下棋,不過是偷了你一枚棋子,你就差點把我的手剁下來,如今可真是有人替我把所有仇和怨都追討回來了。」


    楚璿的臉一下紅了,端正坐著,表情無辜:「我沒偷棋子。」


    蕭逸冷掠了秦鶯鶯一眼:「就是,說話得講證據,你當誰都跟你似的。」


    秦鶯鶯一噎,表情堪稱精彩,半天才落下一口氣,道:「行!你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關我這外人什麽事,你說吧,把我找來有什麽事?」他微頓,眼睛一亮:「難道是迦陵鏡的下落有眉目了?快說快說。」


    蕭逸從棋簍裏捏起一枚棋子落下,抬起茶甌抿了一口,道:「那不如你先說說,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梁王勾結在了一起,和他合起夥來算計我?」


    秦鶯鶯猛然一驚,隻覺有巨石轟然砸在眼前,他瞠目看向蕭逸,見他神色平淡至極,好像隻是隨意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甚至他對麵那不停撒嬌耍賴的楚璿都好像沒聽見這話似得,秀眉微蹙,緊盯著棋局,正挖空心思試圖扭轉那已潰敗慘烈的戰局。


    他突然明白了,他其實連做蕭逸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宣室殿裏今日未焚龍涎香,早上楚璿趁著蕭逸還沒下朝,把香鼎澆滅了,自櫃裏取了幾隻越窯褐釉香爐,往裏各撒了一把蘇合香。


    蘇合香甘甜清芬,有著凝神靜心的功效,香丸在小火熏蒸下化作香霧杳杳飄散於殿宇的各個角落,倒是有些夏末花開荼蘼的感覺。


    秦鶯鶯垂袖站著,緊盯著蕭逸,見他終於決定結束這雙方實力嚴重不對等的棋局,將在指尖輾轉許久的白棋落在殘陣的樞要之處。


    楚璿反應稍慢了些,盯著那無從下手的棋局愣了一會兒,才發覺此局終了,已無路可走了。


    她頹喪地把手中棋子撒回棋簍裏,其中還包括從蕭逸那裏偷來的幾枚白棋……歎道:「我又輸了。」


    蕭逸笑道:「輸給我不是很正常嗎?我若是連你都贏不了,那不是太……」被楚璿陰悱悱地一瞪,他戛然住口,將手抵在下頜斟酌了一會兒,和煦道:「我教你,縱橫棋局猶如排兵布陣,得精鑽細研才能見成效,像你這樣的野路子再過十年也贏不了我。」


    楚璿這才舒坦了些,嬌顏初霽,望著蕭逸甜膩膩地笑了笑。


    秦鶯鶯在一邊看得心情甚是複雜,將雙手交疊放於身前,凝目看向蕭逸,「我不明白,你怎麽知道我跟梁王串通,我哪裏露出破綻了?」


    蕭逸眉宇長展,臉上表情極淡,道:「你是個頂聰明的人,做事也很小心,幾乎是滴水不漏的,想要從你身上看出破綻,著實是不容易的。」


    他轉眸掠了秦鶯鶯一眼,唇角邊噙起幽潤的笑,不慌不忙道:「你還記得你隨使團來長安後,我們第一次在宣室殿會麵的場景嗎?」


    「朕托你調查胥朝宗府與梁王之間的關係,你把調查所得如實詳盡地告訴了朕,事情到這裏還算正常……」


    那時候楚璿也在,她循著他的話回憶了當晚的情形——秦鶯鶯對蕭逸可謂真誠至極,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最初是根據從秦鶯鶯那裏得來的消息,才讓蕭逸坐實了所猜測的梁王與胥朝之間的關係。


    那時的他們看上去當真是密交摯友,雖然一個過分冷漠,一個又過分跳脫,但瞧上去對彼此都是真心實意的。


    想的這兒,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沉,神情略顯複雜地看向秦鶯鶯。


    他依舊一副處變不驚、淡然自若的模樣,察覺到楚璿看他,還朝她輕擠了擠眼。


    「可第二次見麵,你就不對勁了。你說想跟朕做交易,讓朕替你找迦陵鏡,並把你所知道的關於別夏在敗亡後遺留的東西盡數告知與我,以顯示你的誠意。可你在提出交易後,卻沒有催促朕盡快給你答複,反而當著朕的麵兒去撩撥璿兒,誘朕吃醋,把你趕了出去。」


    蕭逸抬手拂了拂自香爐頂蓋鏤隙裏飄出的煙霧,連聲音都似隱在雲端迷霧之後,高深且縹緲:「鶯鶯,你野心勃勃,對迦陵鏡勢在必得,手中又握有朕想知道的秘密,按照你一慣縝密的作風,該立即與朕敲定交易一事,甚至當晚就該催促著完成交易,彼此盡快交換信息,好去辦各自想辦的事。」


    「可是你沒有。」


    「你為了心中的胥王夢而遠離故土,千裏迢迢來到長安,見到了朕,在最關鍵的時候想的不是朝著王鼎帝祚更近一步,而是來調戲朕的女人……」


    「固然你是個好色的,可你絕不是個會色令智昏的人。」蕭逸停頓下,神情微妙地看了楚璿一眼,道:「隻有真正癡情的或是足夠荒唐的人才會色令智昏,你這種朝三暮四的男人,又精明似鬼,在最關鍵的時候想的絕不會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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